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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颐显然对王娘子的心意并不意外,相反十分坦然:“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当时问她,陈国公、章颐,是不是也像章诩那样有虐打人的习惯,一听我问起了你,她显然着急了。后来,我又问她,还有什么想说的。
就是这两个问题,她猜到了,我怀疑你。”
章颐叹了口气,“南雪又何必对她一再相逼呢。”
崔彻也叹了口气,“我没对她用过刑,一直以礼相待。我的本意是要案情的真相,不是要她自尽。长宁公主也曾为她筹划,徒刑,又不是死刑、流放。三个月后,娘娘生辰,天下大赦,她最终能获得她想要的自由。”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章颐问:“南雪是怎么怀疑上我的?”
黄雀(修)
崔彻道:“王娘子能死里逃生,不是她一个人能办到的事,国公府里一定有人救了她。
还有,你兄长虐杀王娘子,事后毁了所有证据。而王娘子反杀你兄长,计划精心周密,从用毒到时机都堪称完美,不仅没有留下证据,还似乎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我觉得,更像是你的布局。”
章颐无可奈何,“交友不慎,你对我太了解了。”
“最重要的是,西市商贩说,月色越好,银月蛇毒的毒性就越强,在毒发时能震慑鸟群,甚至有着‘月出惊山鸟’的诗意和浪漫。长宁公主推断,布局的人将风雅当成了一种俗常和习惯,就连挑选毒药也不例外。王娘子虽谈吐文雅,但我觉得,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你。这道理,就好比我的字一样,即便不落款,也能被人认出来。”
章颐撑着额头苦笑,“这种风雅,真教人憋屈,没挤进本朝公子榜,反倒在作案时被抓个现行。”
贺初想,即便仅从相貌和举止来看,章颐也比章诩出色许多,不过,公子榜非嫡子非长子不能入内,所以章颐入不了榜。
吃了盏茶,章颐道:“其实三年前我救下她,根本不为救她。”
崔彻沉吟道:“你想除掉你兄长,需要一把好刀。既要神不知鬼不觉,又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贺初一直觉得章诩城府深沉,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章颐才是那个厉害角色。
“不错,那把刀要矢志不渝,要锋锐无比,要能给我那浑然不觉危险将至的大哥,致命一击。”章颐语气讥诮,“还有,直到最后,她也要是把好刀,忠于主人,守口如瓶,把自己销毁了,让她的主人高枕无忧。”
崔彻不语,给章颐添了盏茶。
“其实最初,我并不认为她是合适人选,她对我大哥,只有恐惧。即便有恨,那恨不够沉,也不够冷。你看,我家就没一个好人。没有夫妻情深,也没有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章颐自嘲地笑,“还有我那祖母,极擅长鸡蛋里挑骨头,在家呼风唤雨,最难伺候。王应被打得脂粉也遮不住痕迹的时候,我祖母嫌她愁眉苦脸,晦气,占着正室的身份,既没有子嗣,又讨不了夫君的欢心。被打得下不了地,不能去请安和伺候的时候,祖母又抱怨她目无尊长,不懂规矩。总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不过,那位老人家也遇到过挫折,那日在平和殿外,与长宁公主那混不吝对峙。两人虽什么也没说,可长宁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和性格,还是打败了她。”
听到“混不吝”三个字,崔彻虚咳了一声。
章颐无所谓道:“怕什么,本来就是嘛。就算长宁公主此刻就站在我面前,我也照样这么说。”
贺初:“……”
崔彻:“……”
崔彻问:“你那兄长怎么会有虐打人的习惯?”
章颐沉吟,“不知道。可能小时候见到爹爹打娘亲,受了严重的刺激,无力改变,一边在心里痛恨爹爹,一边又变成了跟爹爹一样的人。”
“而且,那似乎和他作为嫡长子承受的压力有关。爹爹对他期望太大,管得严厉苛刻。娘亲在家中自保的筹码也是他,对他极尽依赖,祖母又闭着眼睛溺爱。
崔彻苦笑,“你说的对。我在杏子坞的时候,似乎也过着这种日子。过度的期望、依赖、宠爱,都是压力。
“他那种习惯,其实很早以前,并不明显,是在还没有娶妻的时候,祖母给了他一个填房丫头开始的。那个填房丫头大概到死也不明白,她当侍女的时候,我大哥明明温文有礼,是最理想的主人,阖府上下,无不称赞。可做了填房之后,他却变成了魔鬼模样。”
“可他所承受的,难道是你羡慕的?你想除去他,是为了取而代之?”
“不是。”章颐道:“我从一出生,就接受我是次子、而非长子的事实。家里没人指望我,也没那么看重我,肩上担子不重,我反而比他幸运多了。可不知怎的,我越来越看不上他,越来越瞧不起他。在我看来,他在家走着爹爹的老路,在外又没有爹爹当年跟随陛下打天下的魄力,也没有那种作为陛下近臣的自信和机敏。
我不知道,等爹爹不在了,像他这样一个人,领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妻子,一个没有主心骨的娘亲、一个盲目又苛刻的祖母、还有府里的其他人,这条路到底怎么走?
我也不知道,如果王应没有逃出生天,或者再换一个女人。她会不会像我娘亲那样,生下一个孩子,余生自保的筹码都系于孩子身上,而那个孩子耳濡目染,长大了和他父亲一模一样,虐打妻子,两副面孔。不知到底哪副面孔,才是自己的本心,本性。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前途渺茫,没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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