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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密室里,除了守护两个孩子,有没有一点是为了他?哪怕只是为了惩罚他?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过来,“那你有没有保护好少主?在今日少主出现之前,他在哪儿?为什么只吃了两个冷馒头?为什么婚礼上,新郎变成了大公子?”
这个问题自然也是叔祖、太宗、以及贺初想知道的。
他向齐妈妈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眼,却并不视她本人。神色是冷漠的,可举手投足,仍贵气粲然。
就连太宗都深深感到,崔家的规矩比宫里大,那种气氛像打翻了墨汁的黑云,压在人头顶上,让人喘不过气。
就算千人指责她,她也不必有回应。可但凡主人有所反应,齐妈妈立刻跪在原地,垂面低眸,静待垂询。
崔恕却不问齐妈妈,他微微倾身,簪头处的深蓝宝石由此微光一闪,幽冷而严厉地映在新郎的脸上。
“今日的事,你是主使,还是你事先知情,顺水推舟地默认了?一山不容二虎,你这么做,是为裴二娘子,还是为了家主之位?”
新郎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答,父亲还是那么让他难以招架。
崔恕面前跪了一片,崔彻也不好站着说话,只得也跪了下来,“父亲,上次我和殿下在从安都来杏子坞的途中,连遭两次追杀。第一晚住的客栈,有人在我的茶里下毒。那晚殿下和我临时对调了房间,我才得以幸免。第二晚是木樨客栈,有人花重金请来江湖高手,那时我们已有防备,殿下在客栈附近安排了她的亲卫,我们才脱了险。”
崔恕、太宗、以及叔祖都着实吃了一惊,也就是说,加上今天,这是第三次了。
崔恕道:“为何你从未告诉我,回来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崔彻苦笑,“性命之忧,固然是一种忧虑。可这个家太神秘了,我心头的诸多困惑,难以消解,根本不知道该对谁说,又或者,我到底可以相信谁。”
新郎听了,也有同感。
父亲陌生,母亲他八岁之后才见到,是个淡泊隐居的人。而弟弟突然出现了,只要有弟弟在,他便见不得光。身边最亲近的人仿佛是齐妈妈,她明明是温和的,可那双眼一旦松懈下来,却让他不寒而栗。
世间就只有裴青瑶,她的笑容像光一样,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崔彻继续道:“通过前两次的追杀,我和殿下皆能看得出来,主使心思缜密,设计精巧狠毒。可阿兄虽居春柔堂,其实和母亲没什么两样。他足不出户,环境闭塞,根本没有能力做得到。所以主使绝非阿兄。还有,如果他是为了家主之位,在我离开杏子坞之前的很多年,他就可以取而代之,他为的是裴二娘子。”
新郎看着自己的阿弟,内心震惊。
他为什么只提前两次的追杀,而绝口不提昨晚的事呢?他这么做,是顾念他们的兄弟之情?
崔恕在心里笑笑,顽劣子说话,看似句句重点,实则避重就轻。对婚礼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字不提。
他注视着新郎,“你了解裴二娘子吗?你知道今日的婚礼上,她嫁给‘崔彻’这个人,到底是真心多一点,还是虚荣心更多一些?”
新郎回视他,静静道:“我不在乎,也不计较。”
大儿长年养在春柔堂,能有什么好,整个人唯唯诺诺的。可唯独对裴青瑶,心意坚定。崔恕迟疑了一下,又道:“可你不是崔氏未来的家主,你觉得裴二娘子还会考虑嫁给你吗?”
新郎面色一惨,心中比断了半指还痛。的确,他可以不在乎、不计较,可青瑶也不在乎、不计较吗?他除了和阿弟长得一模一样之外,什么都不是,既非天下第一公子,又非未来的崔氏家主和世家领袖。
“那又何妨!”崔彻分析:“这是阿兄六岁就定下的婚约,是裴氏自己提出来,要让裴青瑶替代裴微云的。今日婚书上,也是阿兄的签名。这桩婚约对裴青瑶来说,是无解的。父亲从前是怎么逼迫我的,裴氏也会这么逼迫裴青瑶,而且我所承受的那些压力,她绝对承受不了。”
“……”
“话是没错。”崔恕若有所思,“可为什么让人感到有点不厚道呢。”
崔彻冷哼一声,几乎想翻个白眼,“父亲对我不就是这样吗,对别人倒是假仁慈。”
崔恕:“……”
“再说了,我阿兄是父亲的嫡长子,相貌如神仙人物一般,那裴青瑶凭什么不愿?父亲不妨与裴伯伯好言相商,阿兄也不妨亲自对裴青瑶说明原委,确认她的心意。她的意愿,实则只能是愿意。”
新郎没想到崔彻不仅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还竭力促成他和青瑶的婚事。
他注视着崔彻,眼前的人骨相优雅、秋水澄澈,和他一模一样。
他在杏子坞养尊处优八年,而阿弟和母亲避居民间。
阿弟也无意与他相争,争青瑶、争少主之位,因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阿弟没有错,他不该那么做。
他忽然明白了,此时此刻,唯有弟弟的原谅才能救赎他。他多年的彷徨和无绪渐渐隐没了,人生仿佛清晰了起来。第一世家的秘密天下皆知,从此他不必再藏匿。纵然没有那些虚衔和权力,他是崔恕和郑瑜之子,是弟弟的阿兄,如果侥幸能得到青瑶的谅解,他还是裴青瑶的郎君。
他问崔彻:“真得可以吗?”
“阿兄,”崔彻唤他,眼神晴明,无一丝怨恨。
“其实,真心和虚荣哪个更多一点,或许她从前的确分不清,可如今经历种种变故,人会长大,人是会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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