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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笛把手揣进口袋,歪着脑袋想了想,蹙起眉说:“但奇不奇怪这件事,不是流动的吗?”
“流动?”
“奇怪、疯狂、平凡,这些又不是数学公式,不会恒定不变的,”闻笛说,“觉得异类很正常的人会出现,觉得疯子有魅力的人会出现,觉得凡人不平凡的人会出现……”他顿了顿,指了指男人和自己,“觉得谎言有苦衷的人会出现,这不就是人与人相遇最美好的地方吗?”
男人看着他问:“所以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闻笛想了想,说:“特别的人。”
“比奇怪顺耳多了。”
闻笛露出对遣词造句能力的自豪,然后宽慰对方:“不管怎么样,父母肯定不会觉得你奇怪的。有家人支持就不会太孤独。”
“那可不一定。”
闻笛看着他灯光掩映下的侧脸:“你遇到什么事了?”
男人没有回答他,在路口踌躇一会儿,拐了个弯,走进拉斯维加斯大道。
“告诉我吧,”闻笛说,“我都把压箱底的秘密告诉你了,跟我说说又怎么了?”
大道两边林立着巍峨的建筑,街心有个小公园。看到长椅的那一刻,闻笛如蒙大赦,也没管上面的灰尘,赶紧坐下。他看着男人站在他面前,眼神沉沉地压在他身上,瞳孔里的光明暗不定,似乎是估量着风险。就在闻笛以为木头人游戏要永远持续下去时,男人开口了。
“你跟家里出柜了吗?”男人问。
闻笛“哦”了一声:“原来是这回事。你爸妈反应很大?”
“是我父亲。”
“老一辈的人思想有局限性,接受不了新事物很正常,”闻笛说,“我爸妈都是好父母,我也没敢跟他们出柜。你爸妈怎么了?冲你发火,还是哭着求你结婚?”
“这两者的结合,”男人说,“我必须和他看中的对象结婚,过去一个月简直是相亲流水席。”
闻笛露出同情的眼神:“确实难办。”
“然后……”男人说,“我发现了一件事。”
他简要叙述了跟继母的对话,沙漠的炎炎气流中,闻笛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他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亲人的背叛和男友不一样,东亚的根源让家人太难割席了。
男人没有希冀从他那里得到更多,只是接下去说:“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他没法跟我的性向和解,我没法跟他结婚的事和解……”
闻笛看着他,突然说:“要不你找个男人结婚好了。”
对面怔住了。
这个想法是怎么跳出来的?
“这儿男性是能合法结婚的啊,”闻笛说,“你都已婚了,你爸难道还能安排你相亲?你就明白告诉他,你的性向改不了,他想操控你的婚姻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他先斩后奏地结了一次婚,那你也来一次。”
这话说得结婚像是在菜市场买葱一样。
“我就为了报复他结婚?”男人说,“这不是太幼稚了吗?”
“幼稚一点怎么了?你一看就没干过幼稚的事。”把胡话说得振振有词是闻笛的特殊能力,“没脱轨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这话太荒唐了,但过去一晚上荒唐的事太多,以至于荒唐已经具有了合理性。男人还真的顺着闻笛的思路想了下去:“就算你说得有道理,我去哪找结婚对象?难道拉斯维加斯满大街都是想结婚的同性恋?”
要是清醒的时候,闻笛决不会说出这种话。但这天晚上,从酒吧开始,他就处于神智昏沉的状态,何文轩的电话又在脑子里徘徊:“我啊。”
男人和刚认识一晚上的同胞面面相觑。
“你想跟你爸开战,我想给前男友一点颜色看看,不是正好吗?而且你往那儿看,”闻笛指着花园旁边的一栋灰色砖石大楼,“arrialicensebureau,我们刚好走到登记的地方,这不是天意吗?”
突然,天边绽出一缕晨曦。霓虹灯的色彩黯淡下来,街灯也在不知不觉中熄灭了,仿佛在为日光让路。草坪在晨光中慢慢苏醒,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湿润的泥土气息,这座喧闹繁忙的城市,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宁静。
日出了,指针拨转到新的一天。
望着淡金色的天际线,男人突然开口。“好啊,”他说,“我们结婚。”
拉斯维加斯的婚姻登记机构从早上八点营业到午夜,只要提交证件,当天就可以拿到结婚执照。
之后,找到一位见证人,举行婚礼,让见证人在执照上签字,然后把执照送回机构进行注册,就正式成为合法的伴侣了。
婚礼和见证人很好解决。这个城市几乎所有酒店都提供多样化婚礼一条龙服务。有酒店内的豪华婚宴,有教堂里的简单仪式,甚至有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私奔体验——直升机带着新人飞越拉斯维加斯大道,掠过胡佛大坝,穿越大峡谷,在怪石嶙峋的半空,新人们开香槟庆祝胜利。
结婚方便快捷,所以这里的闪婚率高举全美榜首。
只有一个问题。
“我们没钱。”男人说。
大学回忆篇(六)
两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陷入了僵局。拿结婚执照需要支付申请费,两个人的全副身家加起来,只有闻笛从砖缝抠出来的那五十美分。
闻笛不知道费用具体是多少,应该不贵,但肯定不是五十美分。
什么叫一块钱难倒英雄汉,他终于明白了。
他们静静地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着远处城中心的广告牌。巨型屏幕上闪烁着动态图案,创造出一种超现实的视觉盛宴。广告牌四周赌场林立,每座建筑的设计都别出心裁——古埃及的金字塔、纽约市的天际线,威尼斯的运河和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全世界的奇观汇聚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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