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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轻声细语地和他说着方位,几步的距离,也没有人和他认真地描绘今天的饭菜是什么样的,也没有人会把家里的猫偷渡进他的单人病房,让他抱着家里的大橘猪梳毛。
平日里姜平不说话的时候,也会放着轻音乐,时不时也会和他聊着关于别的公司最近出了什么系列,吐槽一些丑到爆炸的迷惑设计,这让文鸿山觉得看不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护工是个缄默的性子,帮他调好床的角度之后就不再言语,化疗的药物顺着手臂一点点流进身体里,像是把岩浆也灌了进去。
身体里冷热交替的,一会是岩浆烫得浑身发疼,过了一会又是像冰水倒灌,整只手臂都动不了,药水的流速已经非常慢了,但恶心的感觉还是一阵阵地往上泛,文鸿山捂着嘴努力地重复着吞咽。
这一次打的药不知道是什么,比上次药难受得多,半个小时下来文鸿山整张脸都白得透明,医生只能先把药暂时停了一下,等他稍微缓过来再继续。
在第二次被迫停药的时候,文鸿山听见自己问:姜平呢?
姜先生?要我叫他过来吗?护工问。
不,不用了。文鸿山慢慢地躺回床上,恶狠狠地压下所有杂乱的思绪,姜平不在就很好,他应该把自己的人生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个人的成就,而不是他这种病秧子。
文鸿山昏沉间忍不住想,早知道突然病成这样,要是当时和姜平顺势离婚了好像也不赖。
那天下午的化疗一直断断续续拖到晚上才打完,晚上根本睡不着,从手臂蔓延到全身都在疼,每个骨头缝都泛着酸,吃了止吐药也没用,文鸿山把胃吐了个底朝天,连喝口水都喝不进去,只能在嘴里呆一会儿,就当润润喉咙了。
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日夜的界限特别地模糊,疼了一宿之后特别让人容易感觉这种疼痛和折磨永无尽头。
之前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文鸿山忽然想到,他之前是以姜平作为日夜的分界的,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姜平会亲他,和他说晚安,这样他能安然入眠,到了早上七点多八点,姜平会说早上好,这两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对时间依旧充满了掌控感。
可怜的护工被折磨了整整一个晚上,每隔上几十分钟,文鸿山就会问一次几点了,天亮了吗,这样的晚上再来几次他也顶不住。
护工特别期盼着姜先生的到来,之前一般他主要负责夜班,白天几乎不用做什么,除非姜先生实在有事走不开。
☆、现实
但今天姜先生却没有如期出现。
护工大哥有些焦虑地搓搓手,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叫姜先生过来,因为病人看上去很不舒服,而且暴躁。
这次的病人好像是个什么公司的老总,钱是不差钱的,工资也开得很让人死心塌地,因此护工大哥也格外紧张,怕出了什么差错。
在文鸿山焦躁不安地在床上蠕动的时候,护工忍不住问:睡不着吗?那要不要我把床的角度调起来,起来稍微坐一会儿,还是背上痒?我给您擦一下?
虽然这位病人不应当背痒,除了昨晚因为化疗拖了很久没有洗澡之外,对方的个人卫生做的非常努力。
坐起来吧。文鸿山手抓着扶手,感受着床抬起来的角度,腰上的摔伤的疼痛在化疗和一个夜晚的辗转之后变得格外明显,整一片都是闷痛。
背上的神经像是被拉扯到极致的橡皮筋,稍微动一下都会疼得喘不过气,扶手上很快沾上了黏腻的汗液。
一整个白天!
一整个白天这位大佬一口饭也不吃,话也不怎么说,只有医生过来问个话才和挤牙膏似的,吐出那么几个字,询问他手术时间和方案的时候,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像是决定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更多的时间里,他会把手机放在手边,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只偶尔说一句可以,或者不可以。
护工大哥终于决定给姜先生打个电话:姜先生,您今天过来吗?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姜平朝设计部总监欠了欠身,示意自己有点事,走出了会议室继续接这个电话。
也没出什么事,就是文先生今天都没吃饭,我说不听。
为什么不吃?姜平皱了皱眉头。
文鸿山上次化疗的时候还好,几乎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只是打针的时候看得出有点难受,姜平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分散注意力之后文鸿山看着也就放松了很多。
化疗的副作用吧,昨天100ml打了八个小时才打进去,然后就吐,昨晚估计是难受得厉害了,没咋睡,一直在问我几点了,哎哟我有时候真的想给他整个自动播放的闹钟。护工大哥终于找到了诉苦的对象,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往外倒苦水。
辛苦了,让我和他聊两句?姜平靠在公司茶水间的墙边,心里也有些按捺不住的焦躁。
要放弃年度大赏真的是个很难的抉择,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来说服自己。
有时候机会是不等人,以个人风格参加年度大赏的机会,可以说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了,不是那种再等等就会有的廉价的东西。
可是文鸿山的话让他的思虑和决定显得像个笑话,轻易地就否定了他的一切。
设计部总监看着他的草稿,反复向他确认了无数遍,问:你真的要放弃吗?我们是拿钱吃饭的,情怀虽然还有,但也一息尚存罢了,你不一样,你有灵气,也有天赋,文总决定把机会给你的话,我们不会有怨言的。
嗯,我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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