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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与张林芳见过?
这是温彦之此刻,脑中唯一的问题。他惊诧地扭头去看齐昱,只见齐昱眉目间神色笃定,那句“好久不见”绝不是随口说说,而此刻站在轮椅旁边,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张林芳,也已证实了此想。
——二人,怕不仅只是“见过”那么简单。
一切只在须臾,他正如此想间,走到他身边的李庚年,竟然也向张林芳道了句:“张大人,别来无恙。”那神色,没有半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笑,亦没有半分话语中应有的敬,有的只是严寒,冷峻,像是插在冰壁上的一树枯枝。
张林芳脸色十分难看,老躯一晃,猛地栽倒在地,跪伏着颤抖,躺在他身边床架上的张公子眼睛睁不开,只听见了对自己下毒手的人说话,却没听见自己爹回应,怄得呜呜直叫,要老爹为自己讨说法。
站在堂上的胡监察已经迎下来,殷勤拱手,笑呵呵道:“下官见过刘侍郎!久仰久仰,下官不知钦差大人莅临鄙州,有失远迎、未及拜会,失敬失敬!”然后高声呼喊:“快,为刘侍郎搬个背椅!同本官一起审案!”
“不必麻烦了。”齐昱淡淡笑着,随手从腰间抽出个殷红穗子系着的金牌,只半个巴掌大,上书一个“钦”字,“本官坐堂上,监察大人就在此处跪好罢,正好连你一起审了。”
——御赐钦差金牌!见令如圣躬亲临!
胡监察整个人一抖,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整个堂中的人皆是一愣,然后恍然梦醒般全数伏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昱步若闲庭走到堂上案台后,将金牌随意丢在桌上,敛着袍子坐下了。李庚年把一个箱子放在案上,打开来,其中全是账册、印信、往来手书等,红漆黑墨白纸,皆是证物。
“先审张澍受打一案。”齐昱如惯常一般,右肘支放在椅子扶手上,双目含笑望着堂下,仿佛这景象对他倒很新鲜似的,“此案也简单,人不是温员外打的,是本官打的。张督造之子张澍,言语无状,奚落朝廷命官,且要从四品工部员外郎,跪他一介草民,此乃忤逆不敬之罪,论刑当诛。然,温员外心存怜悯,不愿与张澍计较,可本官身为钦差,上表朝廷,下效家国,容不得此等恶行,故令李侍卫,择动杖刑,以示天威。”
堂下皆是静悄悄的,就连方才还呜呜乱叫的张公子,此时听了这话,也终究是再没胆子了。温彦之不是钦差,只是圣眷宠渥的命官,此话若由他说,难以服众,毕竟掌管天子授命的,不是他,而是“刘侍郎”。现下此话由“刘侍郎”说出,又请了钦差令牌,一番朝廷家国压下来,直叫张澍觉得自己挨一顿揍都是轻的。
“今日本官借御史监大堂,尚有重案要审。”齐昱从手边的箱子里拿出两本账册,“此事与张澍受打案无关,只关乎张督造、知府、御史监,同温彦之等并无关系,便就此回避闲杂人等。”
龚致远连忙拉了一把温彦之,温彦之收回落在李庚年和齐昱身上的视线,连忙和龚致远一道恭敬告退,这才站起来退出御史监大堂。
初冬霜降,街上人来人往,二人出了御史监,在街角找了个茶铺坐下,龚致远尚心有余悸。他捏着茶盏,奇怪道:“张督造竟也认识刘侍郎,这倒是巧了。”
温彦之却是定定盯着御史监的方向,问道:“张林芳过去在京中,是什么职位?”
龚致远皱眉:“我记着,状似是废太子手底下的什么参司?”
——废太子?
那就不奇怪了。温彦之点了点头,此刻总算是明白,那张公子被李庚年打得那么惨,果然不单是因为与自己口角之事。想来这张家,在数年前皇子夺位之时,曾与齐昱他们有过什么过节,难怪这次听闻是张家,便雷厉风行,要透查胥州官吏——想必是有心结未消。
二人在茶铺中坐了约两个时辰,天近黄昏,茶盏空了几回,龚致远觉出饿来,亦不知齐昱、李庚年何时出来,便寻思买些吃的先垫垫。此时正巧看见街尾有个老爷子在卖葱饼,烙得干酥香脆,味道飘来老远,他便连忙去买了几个,过来同温彦之分着吃。
温彦之刚掰下一块,没来得及塞进口中,却见御史监的大门开了,齐昱与沈游方先后走了出来,过了会儿,李庚年跟着出来,三人神色都是肃穆,不知在说什么。
然后他看见,李庚年忽而直身向齐昱拜了一拜。
“诶?这是怎么回事?”连龚致远都觉出有些不对劲了,“方才在堂上我就想说,李侍卫今日是怎么了?神色也不大好的模样。”
温彦之默然地看着那边,没有答话。
不一会儿,三人向此处走过来,齐昱走在最前,在温彦之身边坐下便笑着问:“还好么?”
温彦之点头:“尚可。”接着想问那御史监中,是何等境况,可瞧见齐昱此时的神色,倒不是愿意谈话的模样,总归也没问出口,只道:“若刘侍郎再晚些来,下官怕是要落狱。”
“至于么,”齐昱果然是哂笑起来,“御史监不过一群八品上下的官吏,竟将你折腾成这样,那要让你上两日朝,岂不是头顶都能愁秃了?”
温彦之有些气闷,不想再理他,便把手里一个完好的葱饼,包着油纸递给后头的李庚年,“李侍卫,吃葱饼罢。”
李庚年看着那葱饼,就像被什么给打了一耳光似的,竟是半天没回过神来。
“李……侍卫?”温彦之拿着葱饼在他面前晃了晃,目光投向齐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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