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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池甯一醒来,眼前便是一片墨绿的树林。月亮聚光灯一般地倒映在其间的池塘上,变成一瓣儿烟花似的光源,照出点点星斑,静谧又深邃。
怎么会是《林中月夜》?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混沌地眨了眨眼,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池甯,美吗?”
突然,一道貌似怀旧的声线从他头顶一侧传来,肖池甯霎时惊得往后一缩,这才发现自己手脚被捆了个结实,正斜卧在一个三人座真皮沙发上。
后脑勺持续地钝痛着,他使劲仰起头去看那人的脸。落地灯下,岳则章那张与百科上的照片出入不大的脸呈现出追忆的神色,此刻就连嘴角和眼尾的皱纹都柔和非常,仿佛一个慈父。
他双手搭在木拐杖上,目光淡然不变,仍旧望着挂在对面墙上的那副油画:“这是我收藏的第二件艺术品。”
肖池甯挣扎着,试图去解手腕处的绳结。
“第一件是他的成名作,《橱窗》。不过那时候我还在位子上,只能私下托人代拍。”岳则章抬起右手,轻轻顺了顺肖池甯被汗濡湿的额发,“池甯,是我把你爸爸捧红的。”
肖池甯发现自己的努力皆是徒劳,索性在他腿旁舒服地躺平了,不屑道:“关我屁事。”
岳则章低头笑了笑,手指愈发放肆地抚上了他的眉骨:“太像了。眉眼,”又勾勒着他的鼻梁,“鼻子,”继续向下摩挲着他的嘴唇,“唇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废话,”肖池甯说,“我是他亲生的。”
“所以当然和你有关系。”
岳则章移开手,看回了那副他前两日特地从邻市常住的别墅里打包来的《林中月夜》。
“这几天我大费周章地到处打听,给他撑腰的究竟是谁,几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他问,“池甯,你猜我最后打听到了什么?”
肖池甯答:“打听到了我是你爸爸。”
岳则章无所谓他嘴上逞能,平声道:“你在我的人手里买过可卡|因和迷幻剂,是吗?”
肖池甯第一次听说这个巧合,瞬间警惕起来,偏得佯装吊儿郎当地问:“我从好多人手里买过这些东西,老头儿你说的是谁?”
岳则章只报出那间酒吧的名字:“池甯,多亏你,照山才破了我的阵,你们不愧是父子啊。”
肖池甯心中燃起了无名怒火。每次他问起这些事,肖照山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反复告诉他“没事”,从来不向他坦白背后的弯弯绕绕,以致于如今他竟不知事情严重到了什么地步,不知该如何应对岳则章的质问才妥当。
他勉力勾起嘴角,故意挑衅道:“巧了,你想设圈套整他,我也想,我不愧是你爸爸。”
岳则章摇着头笑了笑:“年轻人最该谨言慎行。池甯,你这张不饶人的嘴迟早会害死你的。”
“像你这样的老头儿最该入土为安,则章,那你怎么还不去死?”肖池甯反问。
岳则章垂眸看向他的脸,一丝被激怒的神情也无:“我们去死之前,不如来聊一聊你设了什么圈套作弄我的照山。”
肖池甯道:“你先说你找人绑架我是打算要挟他什么。”
岳则章毫不遮掩:“他手里一定有其它对我不利的证据,我会拿你当筹码去跟他谈判。”
“唉,归根结底是我老了,没时间和他耗了。”他点了点右脚尖,用和朋友闲聊的语气说,“前两天没休息好,一不留神跌了一跤,把腿摔坏了。你看,我连拐杖都拄上了。医生说手术越早做恢复效果越好,我得赶去国外做手术,好好休养一阵子。池甯你呢,做了什么?”
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肖池甯自知不是对手,便言简意赅道:“往他烟里加了点儿料。”
“加了你买的可卡|因?”岳则章不介意,“毒|品算什么,你爸爸可以创造出更伟大的作品了,以后他会感谢你的。”
他似是遗憾地说:“池甯,看来我们的立场并不一致啊。”
“是吗。”肖池甯不慌不忙地补充道,“可是我把他的手也废了。”他强调,“右手哦。”
始终温和的岳则章终于沉下了脸色。
他握紧拐杖,拧着花白的眉毛,厉声追问:“池甯,是真的吗,你把照山的手废了?”
“老头儿,人体结构学过吗,肌肉和神经怎么工作的知道吗?”肖池甯尚未意识到灾难悄然而至,甚至详细叙述了一番过程,“一把五寸长的水果刀,照着肱二头肌内侧的正中神经和尺神经捅个对穿,你说能不能废?”
岳则章腾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杖在布置得像书房的昏暗空间里来回走动。
“废了……”他难以置信一般,絮声喃喃,“你居然把照山的手废了!”
肖池甯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不大明白他为何作此反应。
岳则章止住脚步,用拐杖敲打起地面,怒不可遏地震声道:“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他猛地回过身来,抬起拐杖笔直地指着肖池甯的脸:“你以为你是谁?!”然后他指向身后的《林中月夜》,“你以为,照山一辈子能画出几幅这样的画?!”
肖池甯觉得荒谬至极:“你吼个屁吼!老子废的又不是你的手!怎么,心疼了?你配吗?他的天赋和才情不是你拿来洗|钱的工具,与其依你的意思画些垃圾画,不如什么都不画,老子就是要气死你!”
“工具?”岳则章踱回沙发边,阴恻恻道,“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工具倒也罢了,二十年前我根本不会舍不得,随便开开口让那辆摩托车碾碎他的右手,哪儿还会有今天的这些不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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