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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了一周,阳城预报雷暴雨,温度骤降,拳馆早下班,周迟在家里躺着无所事事,看着阳台外黑沉沉的天发呆,没一会儿,昏昏沉沉睡着。
桓昱从学校回来,刚进小区,让倾盆大雨浇了个彻底,他走进楼道,甩甩胳膊的水,仰头往楼梯上看了看。
这半个多月,桓昱好多次回来,但每次都是拿着钥匙在楼道徘徊,始终没敢上去。
外面雨帘腾雾,桓昱看了眼,在心里给自己编排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要是周迟一会儿质问他怎么还有脸回来,他就说是降温,要回来收拾几件衣服,收拾完就走。
这么一想,桓昱心里有底气多了,他站在门口犹豫好久,最后拿出钥匙尝试往锁眼里插,他发丝滴水,身上冷透,指尖都在发抖。
钥匙好几次都没有插进去,桓昱弯下腰,注意到崭新的锁芯,一种无可转圜的微妙凄然,他就那么注视了一会儿,感觉脸庞越来越多水珠,他抬胳膊擦了下,把钥匙装回口袋。
大雨不知道什么停的,外面天色青白,周迟猛然惊醒,他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去阳台开窗户,视线里却晃进一抹熟悉的颀长身影。
刚省心没几天,周迟就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桓昱打架,让他去领人。
当时周迟刚下擂台,他顾不上其他,挂断电话赶去派出所,一进去就看见蹲在角落的桓昱。
他离家的时候没拿衣服,还穿着那件白短袖,外面是校服外套,领口歪斜,胸前被撕了个大口子,袖口、后背蹭得全是灰。
角落的人环抱膝盖,眉眼低垂,嘴角一小片乌青,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看见周迟进来的那一瞬,他突然僵住,想说什么又没说,默默把头埋得更深。
派出所的老所长认识周迟,当年周罗的案子,他也参与了抓捕,所以一看人进来,指了指桓昱,说话也相当不客气:“你看看这叫什么事?”
周迟悻悻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屋子里有老烟枪,但看了眼他手里的劣质烟,脸上顿时泛起推诿,不情不愿地接下。
发完一圈烟,周迟才看到九叔也在,他年纪大了,不知道气着了还是累着了,阖眼半躺在一旁的椅子上哼哼。
周迟转头问民警:“怎么回事儿?”
其中一位民警说:“就为了几个空水瓶,你说这多不值得。”
听了半天,周迟才搞清楚前因后果——九叔捡了几个矿泉水瓶,想进地铁上个卫生间,就把水瓶捆好放在外面,结果出来被一个老太太拿走。
九叔气不过,上去理论了两句,想把水瓶要回来,结果和老太太儿子动手推搡上。
至于桓昱,听那意思是刚巧路过,上去帮九叔。
年轻民警还在说,缓声埋怨的意思,周迟打断他,“要不是没钱,他这么大年纪也不至于还为了几个空瓶子这样。”
这话把小年轻噎了下,对方也不好再说什么,把文件夹递过去,让周迟在上面签字。
晚上八点多,周迟签完字,拜托民警把九叔送回去,然后领着桓昱走出派出所。
寂寥深秋,晚上风带着湿气的凉,从派出所回去,四站路,但最后一班公交车已经走了,周迟和桓昱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家走。
从桓昱来阳城,他似乎一直都是别人眼里的乖孩子,学习好,有礼貌,还懂事,几乎是人见人夸,猛地接连做出这些举动,让人挺意外。
但其实这不是桓昱第一次打架,第一次是十二岁,他刚转到阳城。那时候他穿得破破旧旧,普通话也不标准,班里吊车尾那帮小男生经常欺负他。
骂他是脏老鼠,土包子,没爹没妈的可怜虫,他们一下课就围在桓昱课桌,一边大笑一边抢他的课本,从窗户扔出去。
桓昱总是一声不吭,他捂着耳朵当听不见,但事实就是,退让妥协只会换来变本加厉,有同小区认识的,都躲着他走,他们私下传周迟是杀人犯的儿子,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早晚也进去蹲局子。
闹最凶的一次,是上完体育课,桓昱回班看见那群男生,往他水杯里撒尿,被他发现以后,还理直气壮,“看什么?你也想杀人?”
“差点忘了,你是杀人犯的外甥。”
“土包子。”
“可怜虫。”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桓昱默不作声,直到为首的那个恶狠狠地咧嘴说:“你哥就是没爹没妈没人管的人渣,将来把你也养成人渣,养成杀人犯。”
“啊——”
话音刚落,刺耳惨叫在教室响起,有回来的同学趴窗台围观,看见桓昱压在他身上,拳头拼命地砸下来,像是不解恨,拿起水杯往他脸上砸。
“我让你骂我哥!”
“让你骂!”
桓昱双眼猩红,老师来了都拉不走,他掐着对方脖子,警告他,“再敢骂我哥一句,我打死你!”
校长室里,周迟姗姗来迟,他穿着黑短袖,速干运动裤,不羁又洒脱,吊儿郎当的模样,瞧他眉宇间不好惹的社会气息,刚刚还咄咄逼人的那对父母也熄了音。
最后他们要求开除桓昱,周迟偏头不屑一哂,说了句放你妈的狗屁。
那晚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场景,周迟走在前面,但没有沉默,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先是问他有没有挨揍,然后又笑着说自己看走了眼。
说他不是小窝囊,说这样做才像他周迟的弟弟,又去小卖部给他买了汽水。
那是桓昱第一次喝汽水,他抱着冰凉凉的汽水,小跑跟在周迟身后,嘴里果味蜜甜的气泡层层炸开,在唇齿间跳动,酥酥的,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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