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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歉地朝她走过去,想看看是哪个人值得母亲停下脚步。
这一看,就看到了墓碑上,写着的是“李渝”。
母亲把带来的菊花放在地上,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职业装,像是从事殡葬业的工作人员。
墓碑上没有照片,但我记得父亲的名字。
时至今日,我都会觉得,也许这个躺在这里的人,只是恰好和我父亲同名同姓。否则,为什么我会认不出来这是他呢。
母亲和墓碑在讲话。她讲天气,讲工作,讲爷爷奶奶。母亲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汇报者,但是没有人会回答她。
我的身体里刮起一阵一阵的风,好像是巨浪翻涌的海啸。而我是腐烂的柱子,被疯狂拍打又无法逃脱。
我听见了点火声。
看见了母亲指尖夹着一根烟,她蹲下身,把烟架在了自己带来的烟灰缸里。
“以前让你少抽烟,现在你想抽多少就抽多少,我也管不到你了。”
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母亲a整齐的盘发,那黑头发里夹杂着几根突兀的颜色,她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碑上的名字,我却觉得那墓碑碎裂了成了白灰,飘到了母亲的头发上,我想要去挥赶,那些呛鼻的石灰却沾满了我的双手。
“我总是来瞧你,现在又老了,说过的话也总是一遍遍说,你一定嫌弃我吵,我知道你很想儿子,今天我带他来了,你别怪我自私,实在生气的话,就等等我。”
母亲扶着墓碑站了起来,看向我时,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冷静。
“你和爸爸单独聊一会,我去打个电话。”
也许是信号不好,母亲走了很远才停下来,背对着我接电话。
我看着她在风里的身影,只觉得清晰又遥远。我低下头,看着眼前这块矮矮的墓碑,不知道要说什么。
也许是想说的话的太多,但是时间又过了太久了,很多次想要呼之欲出的话,随着年纪增长,那些在心底里的委屈和无助也逐渐消失,仅仅留下了一个很淡的影子,甚至连影子都快要不见。我要在记忆里用力的捕捉,才能抓住它,但是已经无法描述,也无法表达。
我也学着母亲,蹲下身,把手放在了冷硬的碑角上。
我以为会有种不同的感受,但是它仅仅是一块石碑,摸上去凉凉的,粗糙,很厚重。
那一瞬间我竟然还盼望着有什么父子血缘链接的默契会产生,比如能让我忽然听到父亲的声音,看见父亲的脸,或是有什么神迹发生,但是都没有,只有风从四面八方赶来,把头发吹进了我的眼睛,让我不得不闭上眼捋头发。
在闭眼的时候,我忽然就想起了从前在父亲的车上,夜凉如水,年幼的我趴在车窗上,数不尽的风如丝线一般钻进车厢里,仿佛要将我拉出去和他们一起奔跑,我看着路旁快速后退的高大的树木,分不清是车子跑得快还是风跑得快。而我一边企图抓住风,一边回头看父亲,他黝黑而年轻,目光温和又坚定,嘴角总是含笑,仿佛每一刻都有好事发生。可他明明很疲惫,无论是我睡着了,还是醒过来,都能看见他那双可以盖过黑暗与伤心的眼睛。
即便是在最可怕的时刻,他也耐心的告诉我,往前跑,别害怕,跑远点。
我的记忆从那一刻开始错乱,如同崩裂的山川河流,找不到可循的轨迹。
只剩下不断的抗拒,恐惧,从走到跑,从无声到爆炸。热浪将我掀翻,膝盖撞在了地上,重重一磕,风停了,我听到了周围的山林摇晃,疏疏回响。
我听见母亲走到我身后,说:“该走了。”
像是一个轻轻句点,将我从噩梦里拖出来。
下山的路比上山短暂。
在车上母亲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说:“买了六点的票。
她微乎其微地停顿了两秒,问道:“钱够不够用?”
我说:“够用。”
母亲:“嗯,别勉强自己。”
我点点头。
一路无话到家里。母亲回家换了衣服又出去了,我不清楚她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但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并不好受,所以也背上包出发去火车站。
在火车站里,我无聊的刷着朋友圈和微博,就看到了虞听听发的照片,她似乎是去参加了什么时尚活动,和一些俊男美女坐在一起。
在我快到s市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她发的一段短视频,是一个秀场,背景音乐嘈杂,那个男模特牵着一条苏格兰牧羊犬走过来。头上戴着一顶蓝色的画家帽,衣服穿的五颜六色,像个打乱的魔方。
而在他的镜头里,我还看到了坐在t台另一边隐入昏暗的叶泊则。
他戴着一副半透光的眼镜,穿了件质感很顺的蓝色拼接衬衫,系着一根窄领带,又乖又靓,好似一朵从黑夜中探出来的清爽又干净的昙花。
流星雨
下车时,我才发现s市又在下雨,很细,仿佛是桃子过水后漂浮的毛,扎在脸上才会感觉到。
明明我们有过最亲密的身体关系。但我仍旧要在别人的镜头里找寻他的踪影。如果不是某些刻意的相遇,我和叶泊则,就像是地球的两个极点。一辈子都不会交集。我们最多只会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大学生在朋友圈里见到白富美同学的生活照,顺便看到了这位白富美身边也有很多和她一样惊艳的人,然后流露出千篇一律的质疑和羡慕。
我有些失落地给叶泊则发了个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在我走出车站前,叶泊则就回复了我:在看一场很无聊的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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