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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随身带一台相机的……再大一些之后就不愿意让人拍了,就像是他家里的那两个一样。撒娇比谁都熟练,一举相机就开始躲,生怕在相册中留下一星半点的黑历史。
从遗憾中回过神来,季言秋贴心地将稿纸往他的方向挪里挪,正好垂到桌沿,让中原中也终于得以看清了上面的字。
“无…名…者。”中原中也有些磕磕绊地读出了上面的标题,在发现这些字自己都认识之后有点高兴。
季言秋在教他法语时也顺带着教了一些简单的汉字,这几个字正好他都学过。
“中也真棒,我教的都有好好记得。”季言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中原中也不太好意思地红了耳根,偷偷拨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将害羞的“证据”掩盖住。又接着向下看,在发现无论是方块字还是法语单词都看不懂之后顿时晕头转向起来,茫然地转向了东方人:“这是一篇故事吗?写的是什么?”
季言秋微微一笑,抬手揉了揉中原中也的脑袋,望着桌上的稿纸,说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一群没有名字的人,要去找回自己的名字的过程。”
——————
【我是谁?从我发出第一声啼哭开始,从我的大脑开始运转之时,我的脑海中就出现这个问题了。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为什么,等到我足以阅读的年纪,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一本名为《剖析人类》的书籍。在里面,我读到了这个问题底层逻辑:剖析自我、寻求自我认知感是人类的本能之一。于是,我恍然大悟了——啊,原来这是我的本能啊。
所以,我接着看下去。书籍里还说,名字,是一个人类认识自我或他人的第一步。
我感到疑惑,因为我从来没有名字。哪怕我站上了战场,那受勋的那天,我也没有从大腹便便的官员口中听到我的名字。
他们称呼我“战争的英雄”、“城市守护者”。鲜花在战火之后的土地上盛开,我立于战友的墓碑前,茫然地指着空白的墓碑。
“为什么上面没有字?”
大腹便便的官员方才在追悼会上哭得很大声,但他的眼圈没有红:“什么?”
“为什么他的墓碑上没有刻字?”我很耐心地又说了一遍,“我以前在公墓里看过别人的墓碑,上面有他们的遗言,还有名字——”
“你在说什么呀?”官员先生看上去惊讶极了,“你们要名字做什么呢?”
我更加耐心地回复:“如果没有名字的话,谁又能认识我们,谁又能记住我们呢?”
官员大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有点痛。他用那种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谁又能被所有人认识,谁又能被所有人记住?英雄的名号已经足够了,你要学会知足。”
我闭上了嘴,盯着那块空白的石板。
可是,真的足够了吗?英雄的名号,真的会让人记住吗?
我在土坡上待了三天,终于等到了一个牧羊的少女。我拉住她,请求她回答我的问题:
“你认识他吗?这块墓碑的主人,他是战争的英雄。”
牧羊的少女看着空白的石碑,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不知道呀。”她指着那一片空白,“战争的英雄有太多了,为什么不为墓碑刻上名字呢?”
对啊,为什么呢?送走了牧羊的少女,我从腰间抽出匕首,想要为战友的墓碑上刻字。
首先是悼词——【伟大的战士、可敬的友人、忠诚的伙伴。】
这对我来说非常轻松,和战友相处时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让我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就写下了这三句话。
然后,是他的名字。
我的手停下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啊,战友和我一样,都没有名字啊。】
搬家
《无名者》这个故事并不长,也并没有多么跌宕起伏的故事线,但季言秋在创作时却很是纠结了一番。
他并不喜欢歌讼谁的苦难,将那些经历用残忍的手法写出来本身就是明晃晃的“霸凌”。所以,要怎么描述那些不公与愤怒就成了难题。
太过柔和,就少了几分讽刺;太过辛辣,又会让人心生反感。最终,他选择了一种平淡的、偏向于自我对话式的写法——主角在被唤醒了对名字的渴望之后,他的眼、鼻,舌忽然拥有了“说话”的能力。
眼睛问他:“没有名字,你就无法记住别人的长相了吗?”
鼻子问他:“没有名字,你就无法闻到他人的气味了吗?”
舌头问他:“可你没有名字也能巧舌如簧,也能与人夸夸而谈。还记得吗?在爱尔兰的酒馆里,别人不知道你的名字就把你当成了挚友。”
主角坚定地摇了摇头,摘下了自己的勋带。
“可我想被人记住。”
不是“战争的英雄”、“城市的守护者”,而是作为一个人被记住。
舌头怜悯地对他说:“唉,你真是个天真的人。拥有了名字你就能被人记住了吗?”
主角将嘴唇紧闭,没有再让舌头回答。
会不会被人铭记他不能预料,但至少,他的墓碑上会有名字。
这场自我对话的描写很意识流,季言秋写完之后倒回去看了一遍,忍不住感慨自己这本书具有几分伍尔芙的风味。
说起来,伍尔芙在这个世界里如果写作的话应该也会是意识流作者——毕竟长期被各种信息跳跃着占据大脑,一定能锻炼出相当跳跃的思维。
将今日份的进度写完,季言秋在手机备忘录上为这个日期打了个勾,顺便看了一眼森鸥外发来的邮件。这一回对方终于不暗戳戳地抱怨自己隐瞒不住、压力大了,因为在事情败露之后,他发现横滨政府里全是草包,而他几乎是不废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后续处理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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