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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郑家的仇人,”靳尚指向庙外,“此时此刻,应该就在宫中。你郑袖若想报仇,大可一试了!”
“你……”郑袖惊呆了,盯住他,“意欲何为?”
“让你报仇呀!”靳尚应道,“昭阳今日请辞,不再是大楚令尹了!”
“可他……”
“就在昨夜,他聚集族兵,意欲剿杀王叔、鄂君、彭君等众王亲,所幸王叔早已有备,未能成功。今晨王叔入宫,责斥昭氏,大王召其问罪了!”
“大王既已召他问罪,岂不是好?”
“可大王没有证据,让昭氏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
“这……”郑袖皱眉。
“昭阳今已获罪于大王、王叔并一众王亲,这又因疚辞职,已成落水之犬。娘娘若想报仇,此时不为,更待何时?”
“可我……”郑袖苦丧起脸,“怎么报呢?”
“臣斗胆借娘娘一只耳朵!”靳尚起身,凑在南后耳边,如此这般嘀咕一时,郑袖点头。
是夜,郑袖候得怀王至,迎至门外,携其手入内,挥退宫女,亲手脱去他的朝服,挂于衣架,扶他走向内寝。
怀王一脸沉郁。
“我的王,”郑袖柔声,“您这是怎么了?”
怀王轻叹一声,重重地坐在榻沿上。
郑袖端来一个小盏:“这是清露,臣妾亲手接的,大王润润口,说是去火呢。”
怀王轻啜一口,推开。
“我的王,”郑袖笑道,“不会是为昭阳谋反的事情郁结于心吧?”
“不是。”怀王顺口应过,猛地意识到什么,抬头,盯住郑袖,“咦,你怎么晓得这些?”
“臣妾关注他呢,”郑袖敛起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敢问我王,不是谋反,他半夜里聚集族兵做什么?”
怀王不悦了,虎起脸来:“女人家,莫问国事!”
郑袖就如变戏法一般,扭转头,将俏脸掩于帷幔里,呜呜咽咽地悲哭。
“爱妃呀,”怀王似也觉得过分,站起来,抚摸她的肩,“寡人心里烦,说个气话,不是怼你呢,你哭个什么?”
“我的王啊,”郑袖扑地跪下,抱住怀王的大腿,“臣妾……是想起襄陵城外屈死的先父了,我那可怜的阿大呀,我那可怜的阿哥呀,我那可怜的娘亲呀,你们死得好冤哪,呜呜呜呜……”
怀王蹲下来,抚摸她的柔发:“你的先父是战死的,怎又说是屈死的呢?”
“我的王呀,”郑袖哽咽,“先父不是战死,他们是保护臣妾的清白才冤死的啊!”
“哦?”怀王怔了。
“先父不满魏王,早已打算降楚,如若不然,昭贼哪能轻易就攻克城墙了呢?”郑袖哭诉,“别的不知,襄陵的事没有谁能有臣妾知晓得多。襄陵城高池深,先父骁勇善战,当年齐人孙膑、田忌连攻月余,也没得到丁点儿便宜,大王啊,您想想,昭贼他何德何能,凭什么就不战而得襄陵八邑了呢?”
襄陵确实为不战而得,齐人田忌、孙膑确实围攻襄陵而未下。怀王信了,盯住她:“爱妃快讲,发生什么了?”
“先父早与昭贼讲好,使部将打开东城门迎接楚兵。楚人进城,未伤一兵一卒,因为所有魏卒全都不在城墙上,或窝在兵营里,或守在家里。先父携家人前往南城门迎接昭贼,在南城门楼举行受降仪式……”郑袖顿住话头,似是想到伤心事,再度哭泣。
“快讲!”怀王的胃口被吊起来了。
“为营造祥和气氛,臣妾奏琴,娘亲献舞,不料昭贼见臣妾貌美,起下色心,当臣妾父母、兄长之面就行调戏。那辰光臣妾年仅一十四岁,尚未及笄,我阿哥那辰光也才一十六岁,年轻气盛,仗剑大骂昭贼是畜生。昭贼恼羞成怒,一枪刺死我阿哥。先父气恨悔交加,持枪挑战昭贼。昭贼却不接战,令兵卒将阿大乱枪搠死。娘亲万念俱灰,跳下城门楼惨死。臣妾跟着跳下,却被昭贼一把拽住,掳入他的军帐,欲行强暴。臣妾以金籫抵喉,宁死不从。昭贼羞怒,传令将臣妾交给兵士轮辱,所幸上官大人赶至,将臣妾救下。大王啊,如果不是上官大人,臣妾……呜呜呜……”
“昭阳他……”怀王愕然,“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大王若是不信,可召上官大人对质。”
“如此之大的冤情,”怀王盯住她,“爱妃入宫多年,为何未曾诉予寡人?”
“我的王啊,”郑袖越发伤悲,“昭贼贵为令尹,家大势大,臣妾只有一个大王,大王这又三宫六院,臣妾……势薄力微,不敢吱声啊。今见昭贼起兵谋反,臣妾原以为机缘到了,这才……”再发悲哭。
怀王信服,将郑袖紧紧揽在怀里,声音如从牙缝里挤出:“昭阳!”
郑袖紧紧搂住怀王脖子:“敢问大王,如何处置那个老贼?”
“唉,”怀王长叹一声,“寡人已经核实,昭阳他们不是谋反,一切起于误会!”
“误会?”郑袖恨道,“在大王的眼皮底下动刀动枪,怎么能说是误会呢?”
“这……”怀王迟疑一下,“以爱妃之意,该当如何处置此事?”
“如果杀不得那奸贼,”郑袖渐也冷静下来,退而求其次,“就请大王削去他的爵位,让他远远地离开郢都!臣妾只要看到他,就会想到我那惨死的阿大、娘亲和阿哥,还有他调戏臣妾时的那张丑脸!”
“这个可以。”怀王应过,将她轻轻抱起,“来,我们香池里去,寡人为爱妃压惊。”
昭府院中,三辆轺车待发,邢才指令几个仆从向车里搬装物品。昭鱼一身戎装走过来,不无威严地站到车旁。
昭睢急匆匆过来,后面跟着几乎是小跑的陈轸。
二人绕过车子,走向不远处的精致院落。
这是昭阳看书审卷、接待宾客的地方。
二人走进,见昭阳两眼盯在几案上的一道王旨上,两滴老泪盈在眼窝里。
“老哥?”陈轸瞄一眼,在客席上坐下。
昭阳看向他,给他个苦笑,窝着的两大滴泪珠不争气地滑过老脸,掉到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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