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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会不会就是上辈子说的下辈子。
宫里进贡了一批新茶,滚水泡开晾至七分,宫人呈到我手边。微黄的水纹漾开,几片翠色浮起又下沉
梁平抱着一沓奏折,许是远远闻到味儿了,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瞪了宫人一眼。
我看着还满脸稚气的小宫人抱着托盘退出宣室殿,知道梁平在气恼什么,我也清楚他们不过是在做戏与我看。
我站起身来到窗边,望着那个方向,举头见日不见江南,风席卷着海棠花瓣飘起,好像也会飘到钱唐的茶田。
其实我什么也望不到,年少东游的岁月在历史长河中慢慢消散,我只知道,那里有个人在等我,就算迟早是百年后的一抔黄土,我也要挥洒在那个地方。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黄昏,她站在临时搭建的竹棚里,笑盈盈地给人施粥,木桶里的清粥冒着缕缕热气,让人看的不甚真切。
我扛着最后几个伤民出来,扑灭的火星字像是死灰复燃地跳跃着,而后又灭了。
我站在一旁等着其他师兄弟,他们打闹着也向竹棚走去,流民们围在桌板前毫无秩序可言,惋惜着只为在乱世中讨一口吃食。
人头攒动中,我看清了她的正脸,这是一张未施粉黛的面容,纵然只穿着素衣也能看出周身不俗的气度,我后来时常回忆这些年,我很少见她涂抹胭脂水粉,福安嘴甜,说她这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像不像芙蓉我不知,她喜欢海棠,所以她要像,便像海棠吧,端庄自持但骨子里是海棠朱红般的铮铮热烈,即便狠心也是同纯白花色的凄婉决绝。
身前的流民渐渐散去,视线中出现一只白净纤细的手,端着一碗清粥。
我抬目便撞进一双柔和含情的眼,她嘴角挂着温婉的笑,说不够可以再添。
他们告诉我,她叫王宓。
钱塘王氏女,那便是当朝大司马王开的孙女了,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女跟着,几个年幼的师弟见人长得好看凑上去攀谈。
那天我没说几句话,却立在一边看了好几个钟头,心里想竟还有这般乐善好施的女郎,倒不一点似洛阳城的贵女。
她耳畔唯那一对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弯腰松松散落在颊边挽着的黑发中摆动,一下一下,不知道要撞进谁的心里。
大司马随后带着一众护卫赶来,迎我们去了驿站。
我幼时早早离宫,大司马认不出我也是正常,我自不会赶着上前挑明身份。我师从鬼谷后人,这天下朝事,最是要紧留心,大司马一月前被贬斥,而后借此辞官想回乡颐养天年,可哀帝似是不愿,只说将养几月便好,如今会稽郡动荡,边界摩擦不断,我们此次游学便又是去探寻夫子出的考题。
自住进驿站以后,我连着好几日都能见到她,但也只是在与大司马议事闲聊时她端着茶水进来侍奉。
我每日都要练剑,有时在清晨有时在傍晚,最深处的房间偶尔会传来阵阵琴声,悠远绵长。
明明只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曲意中竟是淡然之味,和着琴声舞剑,烛火明灭,我会看见窗纸上映着她朦胧模糊的轮廓。
在会稽郡的最后一晚,我一母同胞的兄长来告诉我,父亲终于要动手了,回藩地刻不容缓。
我站在阴影里凝视她的剪影,直到她屋里最后一丝烛火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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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父亲的第叁子,在家中像是个十足的外人。我不怪任何人,十多年未曾谋面,只靠看不见摸不着的血缘便足以压着我,从而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父亲一路向西南攻下了都城洛阳,可在文武百官的谩骂声中又气急败坏。我靠着木柱,看鲜血染红了一层层台阶。
我不懂父亲这时候的犹豫是为什么,既然都选择了造反,干嘛还要在乎最后一刻的美名?
最后让父亲安心登基的是大司马,几个亲信从钱唐回来禀报时我也在场。
他们说,王开家中有一女郎,聪慧过人,有勇有谋。
我一猜便知道是她。
席间不知是谁说了句“有道士曾言,凤命在钱唐”引得一席人哄堂大笑,只当打趣。
我默不作声,自顾饮酒直至天明。
父亲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我的两个兄长野心逐渐暴露,朝廷也分立两派,似乎自发把我排除在了争储的行列中。
有日夜里张明来找我,开门见山问我是否愿意助他。
其实他不必如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哪怕是为了母亲,我也会帮他。
于是,我成了张明的爪牙,洛阳的禁卫军实际上已经是我们在操控,张路和张明之间的明争暗斗到了白热化阶段,都是名义上的嫡子,只看谁的筹码更多。
一首民谣在洛阳城传诵地如火如荼,只知其字不知其意的叁岁儿童都在唱。
鵷雏南飞兮,止于梧桐;钱塘潮起兮,水漫东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更遑论我这么个现成的例子。
得到张路秘密启程去钱唐的密报时,我刚巡视完禁卫军的轮班正在更衣,张明身边的亲信找到我让我立马前去武林郡,务必拦下张明。
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次前去是为提亲,张明只给了我他随手解下的羊脂玉——我也有一块,父亲所赠各位公子和公主都各不相同,后来母亲只说当时让他们在一众奇珍异宝里挑选,只是我不在宫里长大,就给我和张明拿了两块一样的羊脂玉。
我带着人走了水路,将将赶上张路,此时他人已在堂下。
看着上首的大司马,脸上阴晴不定,打量我们二人。
张路能言善辩给大司马一顿分析,言辞间恩典威胁具发。
我本就寡言,望着这块羊脂玉心内百感交集——这种时刻,大司马必然不会放她出来见外男。
张明在午膳时分赶到,我托了个借口悄悄溜出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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