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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他真的……”躺在另一边的林慎很快也注意到了与往常不同的安宁,眼中不由浮现出一抹担忧,“他一个人走,路上不会遇到燕兵吧?”
“放心吧。”阿去打了个呵欠,不甚在意地闭上眼睛,“他这人最是奸猾,死了谁都不会死了他。”
这话虽不中听,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不失公允。
现下没有功夫再多远虑,林慎揉揉惺忪的睡眼,披起外衣,简单洗漱过后便和李明夷一道来到监护室中。
躺在病床上的谢望仍没有脱离危险,除了面部的创面照旧用温水冲洗,植皮后感染的手部还需以硼酸洗涤,除此之外,在换用的敷料中,林慎又额外加用了血竭汤沥干的粉末。
被包裹了一夜的纱布被揭开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令人惊喜的一幕,随之出现在眼前。
只见原本从切口处渗出的脓液,竟开始有了收敛之势,伤口也随之变得干净起来,肿胀的皮肉上能稍微看出原本的皮肤纹路了。
这微小的变化,如一剂强心剂,让留下的生徒们无不振奋。
之前李明夷说过,只要撑过十天,谢望的病情就有逆转的可能。两种药剂这才刚用上,感染就明显有了被控制的趋势,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事情终于出现转机,众人正迫不及待准备向其他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一出监护室的大门,迎面便瞧见阿去与小哑巴两人站在聚集的生徒前,正一人一样,分发着什么。
林慎一头雾水地走过去,却见发到众人手上的,不是别的,竟是铁锹、铲子、犁耙等农具。
他眨眨眼睛,不无好奇:“这是要做什么?”
且不说春耕的时节已经过去,时下并不太平,就是以往风调雨顺的年岁,他们这群念书的医学生,又何时耕过农地?
“当然是为了活命。”阿去拍拍手上的灰尘,叉腰站在原地,意有所指地笑道,“兔子还知道布三个窟窿眼呢,咱们一群大活人,总不能就坐在这里等人敲门。”
林慎弯腰捡起一柄锄头,目光朝四野张望一圈,随即了然。
这间医署与燕兵的过节不可谓不源远流长,前段日子,安氏叛军暗中筹备攻袭河内,所以无暇料理他们。而一旦这群凶狼班师回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
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军医,对兵法只知皮毛,不过狡兔三窟,却是从古至今百试不爽。
李明夷屈身掂了掂地上的这些硬家伙,抬眸瞥向少年不乏得意的面孔,若有所思地微微展唇。
论地道战,这可是广大老百姓在抗争中总结出的朴素战斗经验,古今大同。
要抵御手握冷兵器的燕铁骑,仅靠马和留下的江湖把戏是远不够的,阿去这小子打小流浪街头,旁的不精,逃窜的本领倒是炉火纯青。
说干就干,原本衣冠整洁的医夫子们扛起铁锹铲子,挖起泥石,修起逃生通道,干得热火朝天。
“啊啊,啊啊。”傍晚时分,小哑巴歪着身子,吃力地提来两个重重的竹食盒。
“这里是一些甘草解暑汤。”林慎帮忙分发,“诸位师弟辛苦了,当心中暑。”
暮风徐徐吹拂,喝上一口凉汤,苦中竟品出一丝微甜。众人歇过一晌,正打算继续干活,便听笃笃两声,门被急促地敲响。
非常时刻,医署对外更加慎重,早早便关诊落了锁。这个时候登门的,除了急病的乡民,便只有一种可能。
“我去瞧瞧。”阿去立刻换上警惕的表情,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其他人噤声,自己则猫着脚步,无声无息地走到大门口。
他屏住呼吸听了半晌,没有听见马犬之声,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竖着眼睛悄悄从里头从瞄了一眼。
这一看,却仿佛白日里见鬼,令他登时睁大了眼。
阿去再三擦亮眼睛,方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的,不是才刚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马和,却还有谁?
“甭看了,就是本道长!”马和吃力地直起背脊,与此同时,背上似有什么重物软软滑落,砸地发出砰的一声。
阿去的目光下意识往下转去。
只见对方脚下,一具穿戴着甲衣的身躯正奄奄一息躺在地上,那人身上的衣衫尽湿,皮肤惨白,显然已经在水里泡了很久。
少年眼神忽然怔住。
这人一身浮肿,容貌看得不大真切,可那陌生而深邃的眉眼,分明是属于燕人的面孔!
“这年岁,河里捞不到鱼,倒捞出个大活人。”马和一边抱怨着,一边拎起领口,往粗红的脖颈扇了扇风,见少年还久久愣在原地,赶紧催促,“看着干嘛,快给我开门呐!”
“哦,哦。”阿去怔然回过神来,动作利落地打开门锁,在对方把人搬进来之前喊了声慢着。
他蹲下身,捡起个草枝往那燕人脸上戳去。
——没反应。
阿去不解地抬眼:“这人,是你救的?”
他可以肯定,被马和背来的这溺死鬼必是个异族人。且这人衣上披甲,不是将军,起码也是个正规军出身。
仔细看,还能瞧见那领口斑驳渗透的暗色血迹。
“水路上遇见的,瞧着还有一口气。”马和努努嘴巴,嘶了一声,“你是没瞧见,这一路黄河水都混了,闻着都有股腥味。”
黄河色变,可想而知上游的战场有多激烈。
阿去脑子一下便转过来了:“原来你救他是为这个。”
这燕兵被从上游冲来,说不定知道河内郡的情形,只要能撬开他的嘴,或许就能得悉前线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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