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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安侯老夫人在宫里已住了许久,晨起听檐角铜铃随穿堂风轻晃,午后就着暖窗晒着崭新的的云纹锦褥,倒生出几分久违的惬意来。
这宫里她年少时常随母亲踏入,朱红宫墙下的玉兰树还是旧时模样,连青砖缝里钻出的苔藓都透着熟悉,半点不觉得生分。
更不必说温以缇打过招呼后,六局一司的女官们待她何等周到,管膳食的尚食局每日送来润肺的冰糖炖梨,掌洒扫的宫女是个嘴甜的,总捧着新晒的茉莉香片凑过来,说“老夫人这气色,比咱们宫里的海棠花还精神”。
这般妥帖,倒让她忘了昭安府里常年冷得僵的紫檀桌椅,连夜里都睡得安稳些。
可安稳日子过久了,心头那股劲却慢慢泄了。
先前为着府中事一鼓作气闯进宫,如今倒像船到江心没了桨,连盼头都淡了。
她何尝不知,若不是自己顶着老封君的身份,换旁人来,这事早没了下文。
也是在这段日子里,她才真正摸清了温以缇的底细,小宫女们得了话,但凡问起,便把温大人如何据理力争、如何暗中护佑百姓、各种功绩一一讲来。
听得越多,老夫人越觉得,自己这趟宫没白住,为温以缇撑一回腰,值了。
宫墙内岁月静好,宫墙外的京城却早已翻了天。
不过三日光景,顺天府衙门前的鸣冤鼓就没停过,几十名女子攥着皱巴巴的诉状跪在石阶上不肯起身。
有不知道哪听说百姓有冤案想告。需受刑的规矩,竟主动伸了手去接衙役的水火棍,脊背打得渗血,也只咬着牙喊“求大人为小女做主”。
这阵仗可把衙役们吓得心头颤。虽有“民告官需先受刑”的规矩,但寻常百姓间的官司,哪会动辄用刑?
更何况这是天子脚下的皇城,真要出了岔子,他们这些当差的当其冲要担责。
毕竟街上随便拉个人,保不齐就跟哪家官宦、哪位贵人沾亲带故,他们哪里敢真下狠手。
顺天府尹看着案上堆得老高的诉状,鼻尖忽然冒了冷汗。这些案子竟桩桩件件都藏着女子的血泪。
更骇人的是接连爆出的命案。
有姑娘被娘家抬回来时,尸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青灰色的脸上还凝着惊恐,双眼睁得老大,显然是含恨而终。
更有的人家直接抬着棺材堵在顺天府前,哭声响彻半条街,说女儿死前被婆家关着三日,连口凉水都没喝上。
这些事像长了翅膀,不过半日就传遍了京城,茶肆里说书的停了话本,酒楼上的客商忘了谈生意,人人都在说这京城里的女子冤屈,连街头巷尾的孩童都不敢再唱“嫁得良人乐无忧”的童谣。
顺天府衙前的人越聚越多,那些跪着的女子身上,竟没人肯挪动半步,这一回,她们是铁了心要讨个公道。
苏青、周小勇几人以及温家、崔家等和温以缇有关联的人家,都无不震惊。
他们绝没能力短时间掀这么大的浪,这背后定然有能人在推力!
苏青是收到了温以缇派人送来的信,该花的银子她一分没省,可自己这点银钱打点,顶多是推波助澜,绝撑不起这么大的阵仗,直接搅动了整个京城的舆论。
此时的街头巷尾,早已没人再提那日午门外反对养济司协管女子事务的事。
现在讲的全是顺天府衙前女子跪诉的惨状,妇人们凑在一起,只叹“那些姑娘太可怜”。
甚至早有传言,顺天府每年收到的类似女子诉冤状子能堆半间屋,可真正判下来的没几件,大多是婆家给点银子、娘家忍气吞声,便草草和解了事。
“贵人的命是命,咱们百姓的命就不是了?”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滚油里,瞬间炸了锅。
连平日里最谨小慎微的挑夫、小贩,都敢在街角扯着嗓子议论,这股声浪越涨越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呼吁,让养济司快点出面接管这些案子。
京里的勋爵贵族、宗室官宦没一个不知道的。
甚至早朝金銮殿上鸦雀无声,正熙帝都提到了此事。
“女子冤案堆积多日,可有定论?”
顺天府尹心头一紧,忙出列躬身:“臣……臣正加紧核查,只是案件繁杂,恐需时日。”
话音刚落,便有御史出列奏请:“陛下,此事关乎京城民心,单靠顺天府恐难周全,不如令大理寺、刑部各派官员协理,以断冤情。”
这话听得顺天府尹暗自咬牙,此前每次出事,百官都这般提议,可大理寺派来的人不过是捧着茶盏在堂下坐看,刑部官员更是只在卷宗上画圈,半点力气不肯出。
他正要辩解,却见正熙帝抬手止住了他,目光转而投向殿外:“既如此,便先议另一件事,传裴家人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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