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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罢,只听周围静得连呼吸都能闻见。他望着墨长老,逐字逐句道:“无情宗向来恩怨分明,今日墨长老若只是单纯想讨说法,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本座自会将此当作两派讲和的契机,为徒儿做些补偿。——但如果是借机寻衅滋事,莫怪本座多想一分,将长老此番行径视作对无情宗的挑衅了。”
此刻,殿内已冷到发丝都结成了冰,天元宫一行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领头的墨长老,已感觉到手掌近乎裂开的胀痛,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想再多纠缠,冷哼了一声过后,便拂袖而去,其余弟子也跟着离开。
空气里只留下一句不冷不热的客套话。
“今日就到这里,道化掌门,我们来日再会。”
不多时,天元宫弟子陆陆续续走完,殿内空了一大片,其余人则在御剑声远去以后,嬉笑着涌了上来,争抢着要过来说话。
“掌门,你何时出关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哎呀别挤了,先让我过去!”
“乌金长老不是说掌门半个月后才能出关吗?”
“谁知道呢,应该是修炼成效不错,所以提前出关了吧。”
平日莫说外门弟子,便是内门弟子也很少有得见掌门的机会。所以他们都格外珍惜,巴不得能在此停留一会儿,哪怕只得到那么一点点的指点,都足够渡劫期以下的修士受益终身了。
至于这说法是从哪儿来的,看原本是凡间小乞丐,如今却一跃成为无情宗首席大弟子的秦朔就知道了。
可惜身为掌门的曦明却没有过多闲聊的意思,只是眼神示意众人退下,自己还有要事和乌金长老单独谈谈,弟子们便是不愿,也只得先行退下了。
等到大殿之中只剩曦明与乌金二人时,香炉里的烟才伴随着午后的钟声袅袅而起。
烟雾模糊了他们的面容,让这场对话变得分外飘渺。
“乌金,还记得闭关之前,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曦明的视线停留在乌金手里沾着血迹的鞭子上,倒刺的锋利让人触目惊心,也让后者尴尬的放下鞭子,开始为自己找补:“是你那爱徒太过顽劣,我才帮你管教了几下……”
长鞭被覆着薄茧的手重新拿起,随着注视的目光扫过,血迹一点一点消失,曦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还记得朔儿刚到无情宗时是什么样的吗?”
乌金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便照着回忆慢慢道:“当然记得,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像七八岁,刚开始连浴池都不敢下,还是你抱着才敢入水。辟谷以前什么都吃,外门弟子的余粮让他吃空了大半,都这样了还老喊饿,我每回半夜去厨房都能抓到他往嘴里塞馒头,吃一个还往怀里藏一个,问他藏馒头做什么,他说要给别人留的,问他是谁又摇头说不记得了。哎……根本就是个又馋又任性又不听话的小乞丐,也不知道你当初捡他回来做什么。”
曦明闻言却笑:“人有七情六欲才鲜活不是吗?”
乌金哑然:“那照你这么说,无情宗的其他人难道都是木头,只有你的朔儿才叫鲜活?”
静默间,香炉的雾气飘散开来,将曦明清绝冷冽眉目展现出来。他垂眸轻笑,只有这时才会露出与往日威严截然相反的神态,“朔儿是由我一手带大的,自然与其他弟子不同。”
回忆一幕幕流淌而过,倒勾起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其实,他比你想象中要乖得多,只有疼到忍不下去的时候才会来找我。”
曦明抚摸着手里带刺的长鞭,声音却越来越低:“朔儿刚来无情宗的时候身上就有很多伤,他不想下浴池,是因为伤口沾水就疼,但怕我不高兴,一直忍到被我发现才哭着说不舒服。后面为了让伤口尽快痊愈,我让他泡了药浴,比沾水更疼。他几乎每一次都会疼到躲在被子里发抖,整整一个月才完全好透……乌金,你怎么忍心让他再受一遍这样的苦?”
这话虽让乌金不怎么自在,想法却是雷打不动的定在那里,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你是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做了什么,简直是无法无天!那么多弟子看着,我怎么能不罚,要不然无情宗威信何在,你这个掌门的威信何在?”
曦明将鞭子放下,声音很轻:“你总有你的道理。”
乌金到这也没了长老的架子,反倒有几分拌嘴的意思:“曦明,我从创派初始就在这里,你难道要为一个两百多岁的小毛头来教训我?”
“你我是旧友,哪有互相指责的道理。”曦明望着他道:“朔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就算做不到像我这个师尊一样包容,也请你尽可能不要伤害他。”
“是因为那层禁制?”
乌金看到曦明点头,脸色微微凝重起来,又低下头道:“说是这么说,那也是你单方面的想法,你不知道,你闭关的这些日子他闯了多少祸,先是为了拿玄光剑闯进藏器阁杀了两名弟子,后又在仙门大会抢夺蛇心杀了我的徒弟,还有天元宫最难缠的金氏子弟,他们倚仗天元宫,恨不能吞下所有门派,最烦跟他们打交道,可偏偏还是撞上了……”
话罢,他又叹了口气:“也幸好你及时出关,不然照他们方才的气势,不把无情宗扒下一层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天元宫来者不善,金氏也并非等闲之辈,这次不过是个开头,难缠的还在后面。”
乌金正欲点头,却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出关的日期不是定在仙门大会后吗,怎么今日就出关了?”
曦明摩挲着从腰间取下的玉牌,看着上面的朔字轻声道:“朔儿有难,我这个做师尊的怎能不管?”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乌金,方才大殿有天元宫的人在,不便与你说明,其实这次闭关,并未完全驱除心魔……”
乌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曦明……你是为那孽徒强行出关?”
雾气缭绕间,彼此的面容再次模糊,角落里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
“责任不在朔儿,还有另一层原因,”曦明将玉牌收入怀中,低声道:“你知道,这些年天元宫一直对无情宗虎视眈眈,金氏一族日益膨胀,萧氏很快也要成为第二个金氏。刚刚那番情形,与其说是为那名死去的金氏子弟讨说法,不如说,是为了吞并无情宗找到的最好理由。”
声音随着阴影挪动而继续:“如若身为掌门的我不在场,今日这大殿,恐怕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空气的凝固让二人之间的沉默蔓延,乌金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曦明,有句话我不得不同你说清楚,秦朔固然在你心里重要,但你也要时刻牢记,你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师尊,你还是无情宗的掌门,要承担的责任,远比作为师尊的责任要大。”
“这一点,我明白。”曦明声音渐低,往后如在风中的呢喃:“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乌金又叹了口气,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过犹不及,可不是好事。”
「曦明,为何不敢承认呢?」
曦明视线偏移,顺着地面的反光看向角落里的黑影,那团浓雾再次凝聚成形,化作他的模样一步一步逼近:「你对你的爱徒,真没有半分旖念吗?」
“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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