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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后,我的桌子上也会出现这样的照片吗。也许根本都不需要十年,三年之后就会有了。我在这个学校待习惯了,我听从安排去找一个合适的对象,我成家结婚生子,我也在照片上笑容满面彰显自己的幸福,我也在办公室讨论她们讨论过的那些问题。很多年以后,我的孩子也会透过我以前的照片,像我想象我母亲那样想象我吗。
“老师。”
我抬起头。她把头发放下来了,就和我第一次见到她一样了。
我迟迟没有说话,我以为她今天晚上不来找我了。
“你说,我要来找你拿资料。”她说这个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感觉在公事公办。凑近了看,我再一次确认她真的很显小,真的看上去很像那种刚刚上初中的初中生。
我把那堆资料从桌子下面抽出来,递给她。她拿着就要走,我看见那个我自己写的东西还放在桌子上,顿了一下:“今天早上那个资料确实没有多的了,这里有一个我自己手写的,你拿去吧。”
我把那张纸放在上面,怕她又急着要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张嘉楠。”她把那张纸也收进怀里,站在原地,似乎是怕我还要说什么,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下。
“你病好些了吗?”我说这话的时候没看她,我在用鼠标点保存文档。
“已经好了。”她说话的声音好小。如果不是办公室里没有人,外面也不吵,我大概就听不见了。
我看着刚刚文子给我的零食,拿起一包肉松饼:“我还以为晚自习已经上这么久了,你已经忘记来找我了。”
我把肉松饼直接放在那堆资料上面:“回去上课吧。”
她看着我,低着头说了句谢谢老师,转身就走了。我在电脑程序里找到学校成绩排名系统,查寻着15班的成绩,看见她的名字在班级中间的位置。
我断断续续又写了几百字,写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无非是把那些虚假的、所有人都可以想象的话变着花样说,无意义地扩充字数。
直到外面下雨了,下起了很安静的雨。如果不是有学生路过办公室时讨论着下雨,我可能都不会知道。我像是一台机器无感地运作着,就这样写完了心得。
雨不是很大,我没带伞,淋着走回家。高中的位置有点偏,周围基本都是荒凉的山。我没有租离学校好几公里的小区,而是旁边只需要走十分钟的拆迁安置区。房子很小,一厨一卫一厅,甚至还有点破。我唯一的娱乐就是躺在窄小的床上刷视频。
我在学校叫学生多多看书、给学生发些东西去阅读,但是我回到这个只有我一个人存在的空间,我只想放弃思考。
一开始我离开这个地方,就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地方没有人能明白我在想什么。我自诩读过书、能对很多东西有更大的理解、应该去一个更适合我自己的地方,我坐上了我自以为自由的船,以为能去我希望的岸。
可是我这个希望甚至没有经历像影视剧里面那样一点一点的垮塌破灭,它是忽然倒塌的,它是让我发现我之前想的所有事情都是错的,它是告诉我希望是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的。我记不清了,是当我写下这样空洞而无意义的排比被老师嘲笑,还是我坐在高中课堂上望着窗户外面发呆,还是我在空无一人的大学教室里感觉无法呼吸,或者是我在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一个出租屋又一个出租屋中间辗转。我以为我冲向了一片旷野,我要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去拥抱这个广袤的世界,结果我只是一个被风吹来吹去的破烂塑料袋子。
于是就被吹回来了,好像停止了那种流动吉普赛生活,其实只是被绑住了也没地方可以去。
医院
“老师,你可以给我批一张假条吗?”
我没想到张嘉楠第二天就主动来找我了。
下午,第一节课刚刚结束,我在办公室里改了一节课的作业,正望着电脑桌面发呆。她个子真的太小了,下课时办公室里学生老师进进出出,她走到我身边我才看见。
我第一反应是她为什么不去问她班主任,是班主任老师不在吗。
“你怎么了?”我看着她,感觉没有很生病的样子。
她平静地拿出一个病历本子。里面夹着一张诊断证明,上面是肺部ct的图片与一堆我看不懂的医学术语,后一张是出院单,医生用笔写着今天的日期,又写了一个复查。
她的病历是中心的,离学校有点远,开车过去就要半小时。我有点愣了,抬头看她:“你怎么不早上请假?”
她似乎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碎发微微晃动:“忘了,现在翻起这个才想起来。我去找过我班主任,但是他不在办公室。”
“那你怎么去医院呢?你父母来接你吗?”我把作业本往旁边一推,拿出手机打开十五班班主任的微信界面。
“我自己打车。”她的视线看向我的手机,“不是什么大病,已经好了,就是医院要复查。”
“我没有权利给你开假条,但是我送你去吧,坐我车去,然后我送你回来。”我把手机收进包里,“或者直接送你回家休息。”
万一我帮她去跟门卫解释了,她就跑不见了呢。反正我今天下午也没课,改不完的作业晚自习也可以改。我想着,却看见她直接愣在了那里。
我没反应过来她在愣什么,再愣下去医生都要下班了。我站起来,推推她的肩膀:“你还要带什么东西吗?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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