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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冒烟,茶缸里没水,曹征骂不动了,拿烟屁股泄愤,重重摁进烟灰缸。“老子不得信你!再提醒你一次,她是有夫之妇!”
“我晓得。”林向昀起身来到窗前,顿了片刻,忽问,“哥,你说明天会出太阳不?”
抓起茶缸去接水,曹征不解其意,抬头朝外张望,“你娃睡昏挫啰,啷个阔能。今年冬天怪得很,有好久没出过太阳啰。”
阴云不知何时散尽,天上点起一盏孤傲的风灯。
照进窗子,林向昀蘸着稀薄月光捻捻手指,呓语般低喃:“是哦,好久没见过太阳喽……”
“蛇蝎美人”
翌日。
气温骤降至零下两度,零星细雪如浮尘,久久悬荡在苍莱上空。
一夜无梦,关妍九点多下楼吃早餐。半自助式简餐,为抵御严寒,她点了碗重油重辣的辣子鸡粉。肌肉一块没碰,米粉只吃了几根,胃里火烧火燎,猛灌大半杯牛奶再无食欲。没食欲也要吃,逼自己啃花卷,她支颌望去窗外的雪,无声骂了句,憨包。
去火葬场路不熟,关妍没开车,酒店门口拦停辆野的。五块钱跑全城,司机欺生直接翻倍,她不了解行情,欣然应允。
到了地方,找工作人员询问火化流程,结果又当了一回冤大头。
火葬政策落实不到位,上级主管部门施压,苍莱县民政局开始挨家挨户上门检查。人一咽气直接拉走,火葬场膛炉有限,人死不分先后,可火化必须排队。
人工人员还唏嘘:“今年冬天特别冷,死嘞老人特别多,年关难过啊!”
关妍不关心这些,得知何梅被安排在一周后火化,她直截了当问:“花钱插队可以吗?”
“两千,明天九点准时火化。”工作人员狮子大开口。
随身携带的现金不够,关妍当场支付一半,约定明早付清另一半。
被问需不需要做送别悼念,她毫不犹豫摇头。只想早点火化,早点离开苍莱这个鬼地方,一分钟也不想多停留。
生死之地,入目处皆是或悲恸,或沉重,或麻木的面孔。
不知从哪里又传来呼天抢地的哭嚎声,关妍闭了闭眼,大步流星离开火葬场。站路边等车,她忽然觉得四周环境有些熟悉,凭直觉和回忆,沿条小路南行一段,来到了莱河边。
河床干涸,河水污浊,水面漂浮着五花八门的破烂。
自西向东静静流淌,像一条无头无尾的黑色巨蟒,没有生机,没有活力,散发出死亡般的恶臭。
几年前上游建起座化肥厂,成为苍莱县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
造粒塔日日浓烟滚滚,昭示小城的日益昌盛。城市发展免不了有所取舍和牺牲,曾经的母亲河首当其冲,做出了最无私的自我奉献。
碧水青波不复存在,关妍凭吊旧时光那样,站在光秃秃的河岸边,点燃了一支烟。
看烟雾在眼前缭绕,看薄雪纷纷扬扬。
感觉有人靠近,她慢慢回身,是个虎背熊腰的警察。板着脸出示警官证,自我介绍叫曹征,县公安局刑警队队长。
关妍倒没觉得突然。
上周她接过一通电话,对方自称苍莱县公安局民警,询问了些关于天颐养老院的问题。此时悠悠警察找来河边,她快速回想,先前是有辆警用桑塔纳停在火葬场对面,里面坐着两个人。
原来是守株待兔。
她抽着烟,沉默与他对视,莫名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同时,也感受到了他不加掩饰的强烈敌意。
故意出其不意,曹征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如此镇定。
即便这样,他仍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他见多了,一个漂亮女娃娃,不足以引起他百分百的重视。
摊开警用笔记本,手捏圆珠笔,曹征有些随意地开了口:“你妈死了——”
“养母。”关妍打断他,用普通话纠正,“何梅是我养母。”
曹征怔愣半秒,改口:“你养母死了——”
“曹sir,”关妍再次打断,露出略显歉意的微笑,“我离开苍莱很多年了,方言也忘得差不多了,麻烦您讲普通话,谢谢。”
明显是成心的,啪地合上笔记本,曹征面有厉色,一字一句道:“你养母过世,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难过。”
“佛语曰‘大悲无泪’。”左手夹烟送进唇间,关妍吐纳着烟气懵懂发问,“曹警官,请教一下,‘养母过世没有痛哭流涕’,犯了那条法律?”
“少跟我咬文嚼字。”曹征不接招,拉回正题,“局里接群众举报,天颐养老院可能存在虐待老人的恶劣行为。你养母作为最早一批进入养老院的老人之一,我想知道,她在院期间,有没有对你提起过类似被虐待的遭遇,希望你配合调查,如实回答。”
“没有。”关妍不假思索摇头,“她中风之后失去语言功能,即便有,讪讪也讲不出口。”
“无法通过电话联系,书信呢?短信呢?”曹征目光如炬盯着她。
“她不识字。”
“所以没有任何联系?”
“对。”
“你也从来没有回来探望过你的养母?”曹征明知故问。
关妍不禁皱眉,“之前打电话了解情况的民警,问过同样的问题,我还需要再重复一遍吗?”
“请你配合。”曹征不依不饶。
“没问题。”关妍爽快点头,大大方方有问必答,“因为我爱慕虚荣,一心想嫁大款。好不容易攀上高枝,我有意隐瞒了自己的出身,不想对方知道我来自贵州深山,是个弃儿,有个中风瘫痪的养母。为了维系婚姻,我单方面断绝了和养母的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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