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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破啰,我师傅办了提前病退,四十年里所有嘞荣誉化为乌有。离开警队那天没哪个晓得,他再没和我们任何人联系,也不准我们切看他。几个月后,那天是我师傅六十岁生日,他把自己吊死在了自家厕所里头。”
听到这里,关妍和林向昀抖明白了。
小平头如果不是真正的凶犯,罗凯的牺牲将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不能称之为牺牲。
曹征害怕历史在他面前重演,宁愿小平头长睡不醒。
不知又灌进多少酒,他软绵绵趴在桌上,抬起一双猩红的眼,眼里有浓浓醉意。
他对他们说:“这些年,每抓到一个嫌疑人,我就会想,我是不是抓错啰,是不是滥杀无辜。我不阔以重蹈我师傅嘞覆辙,哪个晓得罗……”
不能提他的小兄弟,提他他会哭。
曹征告诫自己不能哭,定定看向关妍,有些语无伦次,“当年我怀疑你,很怀疑你,没找到证据是我无能。他哥哥,我好兄弟,不能白白丧命,我想抓你,我也怕万一,万一你不是啷个办。”
“曹警官,你醉了。”关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好像真的醉了,视线变得模糊,对面冷血的女人和林家小老二逐渐融为一体。
脑袋一沉,重重栽回桌面,曹征梦语般呢喃:“是不是已经不重要啰,不重要啰……”
“要谢谢田家俊。”
烂醉的曹征像条老狗,东倒西歪勉强能走路,被林向昀扶回了家。单间全部住满,人往林向昀的单人床上一倒,四仰八叉呼呼大睡。林向昀垫高枕头,侧过他脑袋防止呕吐窒息,帮他脱鞋脱皮夹克盖被子,又倒了杯水摆放床头,以免他半夜渴醒没水喝。
一切驾轻就熟,关妍忍不住问:“你经常照顾醉汉?”
“我爸以前喝醉的时候,我妈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安顿妥当曹征,林向昀开始考虑她的去留,“我送你去酒店?”
关妍没给准话,衣兜里摸出曹征的警官证搁枕头旁边,努着下巴说:“我箱子还在他车上。”
“车在哪里?”
“医院。”
林向昀翻皮夹克找到车钥匙,两人退出房间。环顾一圈空荡的客厅,关妍指着书桌前的靠背椅问,你睡这里?外公房里有沙发,林向昀解释说。看时间已临近午夜,关妍问他要车钥匙,打算自己去医院。不给,林向昀态度坚决,主动牵起她的手下了二楼。
“二哥。”苏映香下中班回来,厨房门口和他们撞个正着,看见关妍像看见外星人,“姐姐,你……”
“我怎么又回来了。”关妍接过话,抱歉地耸耸肩,“不好意思,我又没走成。”
“不不不,我不是要撵你走。”苏映香窘迫摇头,发觉自己挡了他们的路,忙侧身让开,这才又发现他们交握的手,头脑一热唐突发问,“楞个晚啰,你们切哪点?”
关妍:“去酒店。”
知道她会这么说,林向昀紧接着道:“你们酒店今晚还有房吧,我送她过切。”
“我陪你们一起切,要得不?”苏映香硬撑起脸皮。
“不用了,我们要先切取行李箱。”林向昀帮她推开厨房门,揿亮灯,“冷得很,你先进切。”
走出巷子口,苏映香怅然落寂的小脸仍在关妍眼前徘徊。她试图抽回手,没成功,反被林向昀抓得更牢,塞进衣兜。
指尖触到什么,关妍侧首,“林老师,你又伤了一个女人的心。”
“又?”林向昀不解。
“电影看到一半就走了,那位历史老师不难过吗?”从他衣兜里摸出半张电影票根,借着昏黄路灯,关妍看清上面的字,果然是《长江七号》。
“好看吗?”她问。
“一般。”林向昀又把她的手捉回衣兜。
“我问的是历史老师?”关妍盯着他,眼光狡黠,“有我好看吗?”
“你最好看。”林向昀面如常色,带着她加快脚步,“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关妍走不快,喝了酒头晕,半边身子倚着他,“罗凯死了,我却有心思对你调情,你也觉得我是个冷血的人吧。”
林向昀微怔。
想起她曾说警察是废物,他也问过她,是不是对警察有成见。
环过她的腰,他再次问出同样的问题。
关妍停了脚步,顺势攀上他的肩膀,眼角眉梢微茫,嘴角也漾开醺醺然的笑,“你今晚留下来陪我,我就告诉你原因。”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这一晚,江屹的父亲,江明亮,也永远闭上了眼睛。
林向昀接到吴萍萍电话,对方请他把儿子送回家。手机里,吴萍萍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林向昀开车载着江屹连夜赶回家,她看起来更平静。似乎从江明亮染上尘肺病那日起,吴萍萍就在为今晚做准备,当它真正来临时,就像悬石落地,她终于可以长长松一口气。
尘肺病早已把江明亮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彻底解脱了,她和儿子也解脱了。
江屹抱着还没凉透的父亲嚎啕大哭,火葬场的灵车已经等在了门外。
家里拮据没准备寿衣,吴萍萍翻出结婚时穿的那件驳壳领西服,上前一把推开儿子。
跪坐在床边给男人换衣服,江屹嫌她手重,抽噎着道:“妈,你轻点要得不?”
“你爸已经感觉不到痛啰。”吴萍萍无动于衷,她没有时间悲伤,“穿慢啰,人僵透啰,更不好穿。”
曾经平整合体的西服,再穿回枯瘦的江明亮身上,整整大了一圈。
最后帮男人整理整理衣领,吴萍萍没敢多瞧一眼,招呼人进来抬他上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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