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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柳,当初我住的旧宅还在吗?”日光西移,照在崔枕安的脸上,将他双眸铺上一层琥珀色的光影。
方柳点头道:“那旧宅一直空着,仇杨说自打您当年走后,有官兵去搜过,后来便放置了。”
“我去瞧瞧。”他向来不喜那套宅子,他受伤后在那里躺了大半年,日日被人监视,那滋味如同坐牢,本想回来之后那宅子若还在便夷为平地,谁料想因事多而被耽搁到了今日。若非因着姜芙的事,他想他此生再也不会踏入那处。
不过拐出两条街便是那座旧宅,再归来,似比从前又萧条了些。
已经掉了漆的府门贴了封条,风吹雨淋久了,封条也变得褶皱暗黄。
不等崔枕安开口,方柳上前一把撕了那门上封条,不过刀尖儿一劈,破败的门内门闩掉落,他重手将门推开,染了满手的灰尘。
崔枕安提步走了进去,其余人等皆守在门外。
这院子好似比他记忆中的小了许多,明明才离开也不算多久,却仿似已是上辈子的事了。行过前院,穿过一条石子路,另拐一边便是后院,两年无人打理,从前的花株早就没了踪影,院中杂草丛生,总让他想起姜芙坟前的景。
院墙角落处是一株丁香,无人修剪反倒长的枝繁叶茂,只是没了形,枝杈横生,伸到了风雨连廊内的凭栏处。
他仍记得,从前姜芙常在此处流连,拿个不大的竹筐不知在忙些什么。
这里明明没有姜芙了,可她的影子好似常在眼前晃,崔枕安眼色一黯,转身迈入廊内。
穿过此处风雨连廊再行过宝瓶门便是从前他所居的正房,房门未关,其中一扇似被人重击过,挂在门框摇摇欲坠。
在门口伫立良久,终还是走了进去,身后光晕照在背上,步踏间房内灰尘跃起冲人口鼻。
房内陈设早已面目全非,再挑不出一样拿得出手的摆物,从前放于内室的刺绣屏风不知被何人用长刀划了一道裂口,顺着那道裂口望去,隐隐得见他曾用来泡药浴的木桶。
这房内处处透着当年他走时的仓促和后来人对他的愤恨,连他也不知,后来这间旧宅院到底经历了什么。
绕过那架破败的屏风,昔日木桶许是因为药汁的沉浸变成了糟黑色,早不复当初模样。
一阵风自破窗吹过,房内灰尘重的呛人,崔枕安也没忍住呛咳了两声,此处他不愿多待,也再没多瞧一眼,转身大步出了门去。
本想就此一走了之,踏出门便想起,似自正房拐出不远便是姜芙从前给他熬药的灶间,她从前似常在那里摆弄那些药材,来都来了,他也想再去瞧上一眼。
灶间现下连门都没有了,陈旧药材洒了一地,鞋靴踏上去碎脆声响,灶间陈设本就简单,除了药材再就是一张桌案几张小凳。
仍记得她闲时就喜欢坐在这里看医书,偶也会发现她在这里悄悄摸摸的不知弄些什么,每到他来时,她便藏的及快。
他自认为没在姜芙面前露过什么马脚,所以偶见她鬼祟也只装不见,如今人不见了,他独留在此,心生怪异,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朝着桌案行去,指尖划过因缺漆而斑驳的桌面,染了满指尘灰。
圈椅扫也未扫直接坐上,轻抿指尖尘灰,目光锁在桌案之下。
桌下角落里是一长形立箱,上有三层抽屉关的严实,倒不见有人翻动的痕迹。他当初被发落到这旧宅里时虽显破败,却也有几件能过得眼的瓷器摆件之流,许是他走后有官兵来此搜查便顺手牵羊,而这桌案怕是连府里的下人都未必会用,也便幸免。
一时好奇,这里会不会还有姜芙先前留下的什么物件,他将那小木箱拉出,依次拉开抽屉,在中间层与最底层各躺一本医书。
一想到这是当初姜芙曾翻动过的,崔枕安心头便有一种异样之感滋生出来,探身将那两本书取来,一拿在手里便觉着书中有异物之感,掏出后便立即有什么东西自书中掉落出来,正砸在崔枕安的靴面上。
放眼一望,散落在地的,竟是一片片暗绿色的干叶子,上头隐隐透着墨痕。
伸手随意拾起一片,只见那半掌大的干叶脉络清晰,上面寥寥几行娟秀的小字,其中竟有他的名字。
“庚辰年壬戊月冬至节前,吾嫁与崔枕安为妻,梦寐以求,天赐我念,甘之如饴。”
在见到叶上这几行小字的刹间,崔枕安整个眼皮滞住,漫身血热似凝于脊背一般,这字迹他识得,那是出自姜芙之手。
很快他又垂眼望向脚边那一堆零散,再次弓身将它们一叶一叶拾起平铺于桌面之上,手底所见,其上无一不无小字。
细细看去,甚至有些不知是哪年的陈年老叶,上面记载的年岁经久,比姜芙嫁过来时还久。
“戊寅七夕夜,惊喜人群见枕安,相隔不远,仅此一面,可抵数月。”
“戊寅秋猎,因故不得前往,偶听家厮议安之马上英武,心甚慰,以抵相思。”
“丁丑上元,躲于众家之后,相距不远,仅可探观枕安背影,心满意足。”
“端阳日,亲做香囊一对,自知不可送,细心留存。”
“庚辰年壬戊月丙子日,吾夫枕安,初唤我名,姜芙。”
第23章那座坟是空的
这些到底是什么?
手下旧叶一一看过去,崔枕安的脸色随着窗外的霞光一点一点暗下来,一束夕阳照打在他的侧脸上,眼色由莫名变狐疑。他起身快速翻动那两册医书,将书页里的叶子全部取出,除了未着笔墨的几张,其余或挤写几行,或寥寥几笔,年月虽不同,却是每张都有他的名字。
他越发糊涂了,若这些年月记载属实,为何他脑中从未有过关于姜芙的一点,好似这些全部与他有关,他却从未参与。
“怎么回事......”心脏忽然猛跳不止,抚在叶片上的指尖也不受控制的抖颤起来,一手猛捂心口处,一手掌撑在案角上,脸色苍白若纸,许是这突袭的痛楚太深重,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一时根本参不透其中原委,“到底怎么回事......”
那些叶片上的小字转瞬间似变成了会飞的蚊蝇,转着圈儿似的绕在他眼前,只觉着一阵眩晕,脚步后退时手肘正撞在身后瓷坛上。
且听沉重且响亮的破碎一声传来,在院中打晃的方柳觉着不对,立即朝声响处奔去。
方柳迈奔入门时,只见崔枕安单手捂着心口倚木架而立,唇色青紫,脸色白中泛青。他忙跑上前去将人搀扶住,却未留意脚下干叶,被他踏在靴底。
“别动,退后!”见这没分没寸的方柳鞋靴踏在叶片之上,他一阵脑火,勒令后退止步。
方柳这才意识到自己脚下踩了东西,却也来不及细看是何物,连连后退,绕到一处空地贴近崔枕安,“殿下您的旧疾是不是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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