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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有点头晕,眼神一虚,在这虚光中看见了很多不同的影子。
她看见了自己第一次带母亲来检查身体时候的样子,由于搞不清楚医院的结构,又不好意思拉下脸去找人问,一侧扶着虚弱的母亲,另一侧手里紧紧攥着挂号的单据,站在大厅里缓缓前行,左顾右盼,一脸的迷茫。
她看见了病床上的母亲,那时母亲已经瘫痪了,她每天上班前、午休、下班后,一日三趟的来照顾母亲。母亲是一辈子的教师,要强,晚年却连自己如厕都做不到,只能依靠着女儿照顾。
她记得有一天,母亲嚅嗫着嘴唇,艰难地说:“咱别治了,要花好多钱……”她捂着嘴巴,更加艰难地说:“妈,你一定要撑下去,别想那么多……”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母亲像是哄着她一般,笑了笑:“好,我一定坚持着,妈还要帮你带小外孙小外孙女呢。”
她看见了那次赵越半夜突然发高烧,呕吐不止,她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好,把赵越抱来了医院,病床那么大,赵越却那么小。小小的孩子手上的血管难找,还不能够在手上打针输液,就打着头皮针,眼皮闭着,在病床上瑟瑟发抖。
看着瑟瑟发抖又没法抱起的自己的孩子,她想起人体的冷热是相对的,一般与环境的温度相差越高就会越冷。可是她摸摸赵越的头,可能是药水太冷了,表面上还是冰冰凉凉的,她不懂得,她把输液管的一部分含在嘴巴里,双手贴在赵越的额头和后脑,焐着小脑袋,希望能让他躺的舒服一点,也希望能把自己的体温传给自己小小的孩子。
直到半瓶盐水吊完,她终于等到了医生,说还好送来的早,不然孩子非得吐脱水、烧痴呆。那时候她才勉强的笑了笑。
她又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几张病历单上面细细密密的小字。
病房的灯彻夜亮着,这是一个孤独明亮的夜晚,颗颗星星的轨迹相连成两字,写着的是心疼。
落雪之音
好在,这种孤独也没有持续多久。
第二天一睁开眼,赵红梅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同的感受,不知为何,但就是与昨天的感觉截然不同。
果然,对面的床位有个小伙子也醒了。
他们这间病房一共两排摆了六张病床,但是目前只住了五个人,除了她、林芳芳还有李建军,对面还躺着俩青年小伙子,应该是面馆里离他们最近的那张桌子吃饭的食客。
赵红梅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几个小时的睡眠就像灵丹妙药一样,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外伤正在痊愈,躯体里的血肉疯长如杰克掩埋下的魔种。
对面床上的青年人好像也注意到了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十分温和地冲她笑笑,就又低头继续翻页了,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赵红梅偷偷瞄着那青年,白白净净的,有股文气,再加上身体尚未痊愈,就更显得苍白,带着黑框的眼睛,度数好像不低,他低着头的时候看着像瓶底似的。
这小伙子看起来过于内向,两人之间的对话很难发生,赵红梅百无聊赖的数着天花板上的格子,等着护士小姐把病号午餐送来,应该和昨晚一样吧,是米饭和一荤一素的清淡炒菜。
可是病房里这种沉静的气氛很快就变得不一样了。
临近中午,旁边突然发出了一阵闷哼,随后伸出了一双抻懒腰的手臂,再然后,那张病床上的小伙子竟然一骨碌爬起来了。
赵红梅使劲按压着酸痛的虎口,不由得感慨:年轻人真好,旺盛的活力,让人好羡慕。
那年轻人挺活泼,看着旁边那个青年,十分自然的和他搭话,话语却是痞里痞气的:“哥们,我记得你!面馆里咱俩拼桌来着……你看啥呢?”
他自来熟的围着那个青年转,问这问那,这间病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就活络起来了。
盒饭这时送来了,那青年只吃了半份米饭和一点青菜,就放在一旁不动了。
今天的菜过于寡淡无味,赵红梅也只是简单扒了几口,就喝热水了。
那小年轻注意到了这边,过来和她搭话,姐姐姐姐的东问西问,但很有分寸感,几句聊天并不引得人反感。
明明只和那青年刚认识不久们就已经开始和他开玩笑了。
“大小伙子,你瞅你吃的那点东西,兔子都比你多!”年轻人讲话的语气夸张的很有意思,那青年很不禁逗,被引得频频抿嘴发笑。
他把自己盒饭里的鸡块分给了青年一些,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在空隙间伴着两样菜扫完了一大份米饭。
不仅一点也不嫌弃寡淡,还大咧咧的笑问路过的护士小姐:“你们这发的饭太少了,能再加点不?”那小护士掩着嘴笑了,她还没见过伤成这样、躺了好几天还能一口气吃这么多饭的病人。
午饭过后,这三人才正式搭上话。
最年轻的说他叫牛群,好像是在市场做些流动的小生意,还顺带介绍了许多趣事,他倒是挺不见外的,差点把自己的人生和盘托出。
眼镜青年只拘谨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程庆。赵红梅一听就知道他是谁,毕竟当年在林城是非常有名的教师呢,久闻不如见面,没想到是这么书生气的一个人。
没人探望,病房里也无聊,他们三个人就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可能是女人天赋一般的敏感,赵红梅逐渐感受到了一点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感觉的出现,是先从牛群的话语开始,这小子上午说自己是做小生意的,下午又称自己在亲戚店里做事,其他小事情也都不相合,很容易识破的满口胡诌,不知是故意遮掩自己还是出于何种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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