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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开手边的提案文件,手指停在其中一页图纸上:“比如这条为‘行动不便者’特别设立的动线,占用了比正常通道多20%的宽度;再比如你刚才提到的‘非效率空间’和‘情绪缓冲角’,在我们目前的人力规划下,实际使用频率恐怕……难以支撑它的建造成本。”
她抬眼看向姜殊,依旧礼貌,却话锋一转:“我们毕竟是做科技的,不是做慈善。理想主义在纸面上很动人,但落地时,我们更关心效益最大化。你这些‘人本设计’的理念,是否有些过于强调‘感受’,而牺牲了效率?”
话音落下,会议室内气氛一时微妙,几位高层互相交换了眼神,有人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有人露出迟疑的神色。
就在姜殊准备开口解释的当口,坐在一侧的许嘉曜忽然抬手,声音懒懒地插入:“我这边也有个问题。”
姜殊看向他,轻轻一点头:“请讲。”
许嘉曜唇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从整体比例来看,方案中关于轮椅动线、低位操作面、辅助转角这些无障碍细节,明显超出了行业常规。请恕我直言,不知道姜设计师是否是出于某些特定使用者的便利,才进行了这样的强化设计?”
他没指名道姓,但话锋精准,眼神也毫不遮掩地朝会议末端的傅煜扫了一眼。
气氛顿时变得滞涩。
若说刚才那位女士的提问是出于理性,而许嘉曜这种意味深长的暗示分明是一种感性针对。
坐在角落的傅煜慢慢抬眼,与他对视。他的表情没有太大起伏,只是动作从容地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夹,骨节分明地指尖敲了敲封面,像是在缓慢平息某种微妙的情绪波动。
他停顿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仍是得体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压抑:“谢谢提醒。设计若因我个人情况偏离了主流使用逻辑,确实需要重新审视。项目的核心,还是应该放在绝大多数人的实际需求之上。”
姜殊眉头微蹙,还未等她做出解释,就见傅煜一手操控轮椅微微一转,冷静开口:“我看这个设计方案还有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他说得极有礼貌,话到最后微微点了下头。然而看似沉静克制的表象下,仍有些许不易觉察的冷意从话语间渗透出来。
姜殊静静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沉郁而复杂。
这时会议桌边有人低声咕哝了一句:“傅总……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那句低语虽轻,却仍清晰落入姜殊耳中。
她站在原地,遥控笔握在掌中,指节下意识收紧,掌心一层细汗未干。胸口像是被什么钝器轻轻压住,不痛,只是闷得说不出话来。
傅煜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外,会议室里也陆续响起椅脚拖动的声音。众人纷纷起身退场,脚步交错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
她低头看向地面,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人衣角一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叫住了他:“许嘉曜。”
许嘉曜停下脚步,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偏过身,语气懒散地问:“怎么了?”
姜殊抬眼看了前方一眼,确认屋子里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这才将目光移回到他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压得极稳:“你是不是跟傅煜说了什么?”
没有丝毫修饰或是铺垫,但话里的深意已经浮于表面。
许嘉曜一愣,很快意会到什么。他低下头,笑着摸了摸鼻尖:“你别怪我啊,我又没别的意思,只是看不下去他继续犯傻。”说着又抬头,目光平静地与姜殊相对,“更何况你身边既然已经有了别人,难道还想一直瞒着他?”
姜殊眉头轻轻一蹙,语气冷下来:“我有了别人?谁?”
许嘉曜挑了下眉梢,语气故作轻松:“那天在利兹卡尔顿酒店的顶层,我亲眼看见的,你可别不承认啊。”
姜殊怔了一瞬,旋即低下头,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个几乎没有温度的笑:“难怪。”
她当然不是没脑子的人。事实上,她在判断情绪与逻辑漏洞这方面,从不迟钝。
她了解傅煜,他冷淡、孤僻,身边称得上“朋友”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些人里,敢在他面前妄议他的私事的,除了许嘉曜,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当年她和傅煜在一起时,也曾与许嘉曜也打过不少交道,虽然不算熟络,但也算是一位泛泛之交。他的立场一向鲜明,说话也从不遮掩。
那夜傅煜反常的反应,她本就心有疑窦,此刻不过是顺势一问,结果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意味深长的瞟了许嘉曜一眼,姜殊一边转身,一边扔下一句:“真是多谢你了。”
话音落下,她从桌上拿起资料,步伐利落地转身离去。
另一头,傅煜坐在办公室里,轮椅静止在落地窗前。目光穿过窗外层层叠叠的高楼,他看向远处模糊的天际线,神色空茫,仿佛正看着某处早已不可抵达的远方。
玻璃光洁如水,反射出他的轮廓,那抹压抑而忧郁的神情被映在其中,淡淡一层,如同沉在水底的影子,不动声色,却又无所遁形。
他就那样坐着,背脊挺直,双手搭在轮椅两侧。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没回头,眼睛依旧望着窗外的灰白天光。直到熟悉的声音落下来,声音平静,却
直入心底:“傅煜,我有话要和你谈。”
第19章镜子是骨血里写下的那种不可替代。……
办公室里静得出奇,窗外光线暗淡下来,投在地板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姜殊站在门口,等了几秒,缓步走近。她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分毫不让的沉稳:“刚才在会上,你为什么否定我的设计?”
傅煜没转头,盯着窗外,仿佛没听见。
姜殊停在他侧后方,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清晰:“傅煜,我在问你话。”
傅煜缓缓偏过头,目光中没有怒意,只有疲倦,一种在长久压抑后几近枯竭的疲倦:“这是工作场合,每个人都有表达意见的权利。”
姜殊看着他公事公办的神色,心里越发明了,他是在逃避,在遮掩着什么不愿示人的原因。
她忍不住向前半步:“你有意见,我接受。但你并不是在单纯地表达意见,你说‘如果因为你而偏离了主流需求,就应该斟酌’,我想知道为什么。”
傅煜的眼神倏地一滞,微微攥紧扶手,没有回答。
姜殊并不打算给他思考的机会,她径直走到傅煜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设计完全就是为了迁就你、特殊照顾你?你必须亲自否决,才显得你够体面,够尊严,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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