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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姜殊却安静地站在他面前,神情平静,仿佛此前那些阴云密布的风暴从未存在过。
一种近乎死而复生的兴奋蓦地攫住了他的心,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令他整颗心都随之发了颤。
两人默默地搭乘电梯上楼,狭小的空间里无人开口,只有彼此隐约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直到家门打开,姜殊才低声开口:“你先去洗个澡吧,需要帮忙吗?”
傅煜垂下眼,略显拘谨地摇了摇头。
姜殊没再多言,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随口道:“那你先去吧,我去看看冰箱里都有什么,弄点吃的,正好我也饿了。”
傅煜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而去卧室拿好干净衣服,滑动轮椅缓缓进了浴室。
浴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阖上。
傅煜并未急着动作,而是静静地坐在门口。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他隐约听见厨房传来切菜的声响。
刀刃轻快地落在砧板上,声音平稳而柔和,细碎的暖意随着这些声响一点点飘进来,将他悄然围困,让他在一片虚幻而温暖的安全感中,短暂地沉迷下去,几乎不愿醒来。
半小时后,傅煜洗完澡,换好睡衣推门出来。
厨房里灯光柔和,姜殊还站在灶台前,低头专注地翻炒锅里的菜,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她的身影,勾勒出一幅柔软而温暖的画面。空气中弥漫着久违的烟火气,熟悉得令人心头发颤。
傅煜静静地停在厨房门外,目光定在她纤瘦而挺拔的背影上,恍惚间仿佛时光倒流,五年前那些看似寻常的日子重又回到眼前。他一时竟然忘了掩饰,目光贪婪而失神地停驻在她身上,舍不得挪开。
直到姜殊端着菜转过身,他才猛然惊醒,慌忙低下头,掩饰着刚刚那一瞬的失态。
姜殊的目光扫过他,视线落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睡衣领口已然湿透,眉头顿时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声音带了些熟悉的责备:“你怎么又不吹头发?”
傅煜愣了一下,手足无措地伸手摸了摸湿发,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姜殊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放下餐盘,径直走进卧室,拿出了吹风机。
卧室的一切都还停留在五年前的模样,东西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
她抬头看了眼门外的傅煜:“过来。”
傅煜滑着轮椅靠近,目光闪躲,语气犹豫而小心:“我自己来就行。”
姜殊没有理会,只自顾自的接好电源,按下开关。
吹风机的风声响起,温热的气流缓缓穿梭于他的发丝之间,她的手指轻柔而细致地拨弄着那些微凉的湿发。
傅煜静静地坐在那里,只觉胸口心跳渐渐乱了节拍,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耳边只有吹风机单调的嗡鸣声,那些纷扰的记忆和烦乱的心绪,仿佛都被隔绝在了此刻温暖而狭小的空间之外。
然而这样的美好并未持续多久,不到两分钟,姜殊的手忽然僵住,吹风机的嗡鸣也戛然而止,房间内骤然陷入一片凝滞的沉默。
傅煜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抬眼望向面前的镜子,正好撞上姜殊冰冷而凌厉的目光。他顺着姜殊视线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一片明显的淤青上。那块青紫色在他长久未见阳光的苍白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下意识地将手臂往怀里缩了缩,掩饰道:“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姜殊面色却更沉了几分,她将吹风机随手扔在一旁,绕到傅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低而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里面有人欺负你?”
见姜殊认了真,傅煜心头不由得一阵慌乱,他连忙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没有,真的没有。他们看我行动不方便,特意让我一个人待着。我就是去洗手间的时候手没扶稳,不小心摔了一跤,根本没
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句话本意是想安抚,却偏偏像刀子似的直戳姜殊心底最敏感的地方。胸口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疼惜与酸楚,如同被点燃的火药一般骤然炸开,几乎让她难以自控。她猛地扭过头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拼命抑制内心翻涌的情绪。
傅煜被她的反应吓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不断喃喃地重复:“我没事,真的没事。”
半晌后,姜殊才慢慢转回头,直直地盯着傅煜的眼睛,声音冷淡而克制:“傅煜,一个人不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傅煜怔怔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姜殊声音更低了些,语气却愈发严厉:“傅炜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当初他对你动手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今天会发生什么。以你的判断力和决策能力,根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更不能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傅煜抿紧嘴唇,默默低下头,额前凌乱的碎发顺势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姜殊却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她顿了顿,声音里的情绪逐渐变得浓烈起来:“你知道我这次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你从里面捞出来吗?你知道我这几天心里有多难熬、多担心?如果不是傅炜的计划有破绽,如果不是我恰好有人脉能帮上忙,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会怎么样?”
傅煜依旧低着头,喉咙哽了一下,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姜殊的眉头皱得更紧,她随手扯来一把椅子,稳稳地坐到他面前,让两人的视线保持在同一高度:“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希望你明白,这种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了。”
傅煜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踌躇着,神色中带着几分迟疑与无措。
他目光小心翼翼地望向姜殊,嘴角勉强地牵出一丝苦涩的弧度,声音低而喑哑:“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懂归懂,我做不到。在我心里,他始终还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弟弟。你别看他现在处心积虑地要置我于死地,其实小时候的他很乖巧,也很粘人,总爱一边笑着一边摇摇晃晃地追在我身后喊‘哥哥’。”
姜殊听着,心底微微一颤。她安静地注视着傅煜,没有接话,只是耐心地等着他将那些压在心底的话一点点掏出来。
傅煜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其实一开始,我对傅炜没什么感情。他母亲陈斯月刚嫁过来的时候,我心里只是隐隐觉得不自在而已。可自打傅炜出生,这种不自在就变成了真正的孤立感。他们三个组成了新的家庭,而我成了多余的外人。”
他说到这儿,目光微微黯淡下去,神色里浮起隐秘的孤独:“小时候哪里懂得这些?只觉得难受、委屈,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于是便把那些莫名的怨气全撒在了傅炜身上。他一靠近我,我便觉得厌烦,总想方设法推开他。”
傅煜顿了顿,嘴角又勾起苦涩的弧度:“可他那时候那么小,根本不知道我在抗拒什么。我越是不理他,他反而越黏人,乖巧得要命,怎么推也推不开。”
他闭了闭眼,像是终于触到了内心某个被他藏得很深的地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记得有一回,我爸因为一件小事训斥我。我当时气得不行,谁也不想搭理。傅炜察觉到我不高兴,怯生生地凑过来想要安慰我,可我却当着他的面,狠狠摔上了房门。”
傅煜稍稍停顿了一下,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我本以为他被我吓到,会哭哭啼啼的跑开。结果几个小时过去,等我再次打开门的时候,我发现他竟然坐在门外,靠着墙睡着了,小脸被压得泛起几道通红的印子,手里还紧紧攥着一颗糖。后来我叫醒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像是忘记了我之前的态度,笑着把糖塞到我手里,奶声奶气地说‘哥,你别生气,吃糖’。”
姜殊听到这儿,心口忽然被某种温柔而酸涩的情绪刺了一下,堵得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暗流在无声地翻涌。
傅煜目光依旧低垂着,眼底泛起疲惫与迷茫:“再后来,我爸决定送我去寄宿学校。离家的前一晚,他突然抱着枕头跑进我房间,非要跟我一起睡。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舍不得我,说着说着便抱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到这里,傅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像是被那段沉痛的往事死死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唇角勉强牵动,挤出一丝酸涩又自嘲的笑,眼底却已涌出一层雾气:“那时候,我还一本正经地哄着他,说等我们长大了,我一定带他离开傅家,我们兄弟俩再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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