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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坳像个被遗忘的破碗,三面环着黑黢黢的山壁,勉强挡点风。几堆篝火烧得噼啪作响,火光跳跃着,映亮了一张张疲惫不堪、沾满硝烟和血污的脸。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馊味、血腥气,还有一丝草药熬煮的苦涩味道。
李云龙他们刚冲进来,立刻引起了骚动。
“团长!”
“是团长回来了!”
“快!有重伤员!”
几个身影立刻扑了过来。李云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赵刚!政委的军装同样破烂不堪,眼镜片上全是划痕和泥点,左边镜片还裂了道缝。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依旧沉稳,带着深深的关切和如释重负。
“老李!”赵刚抢上前,声音嘶哑,“你可算回来了!”他目光扫过担架上血肉模糊的虎子和背上昏迷的赵铁柱,瞳孔猛地一缩,心瞬间沉了下去。
“老赵!药!有药没有?快!虎子和柱子快不行了!”李云龙顾不上寒暄,嘶声吼道,血红的眼睛里全是焦急。
“有!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是程瞎子(老程)。他一条胳膊吊着,脸上也被熏得黢黑,但动作还算利索,正指挥着几个还能动的战士,“卫生员!卫生员死哪去了?!把咱们抢出来的那点家当全拿来!磺胺粉!绷带!快!”
一个年轻的卫生员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身上背着个破药箱,脸吓得煞白,看到虎子和赵铁柱的伤势,手都在抖。
“抖个屁!救人!”李云龙一把将他拽到担架前。
卫生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蹲下身检查虎子的腿。只看了一眼,他的脸就更白了。“团…团长…这条腿…膝盖以下全碎了,骨头茬子都露在外面…还…还烧伤了…这…这必须得…”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锯了!是不是?!”李云龙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额头青筋暴跳。他看着虎子那张年轻却几乎毁掉的脸,那条不成形状的腿,心像被钝刀子割。
卫生员艰难地点点头:“不…不立刻处理…感染…神仙也难救…而且…失血太多了…”
“那就锯!”李云龙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他俯下身,凑到虎子耳边,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虎子!听着!老子李云龙命令你!给老子挺住!腿没了,命得给老子保住!听见没有?!你他娘的是老子的兵,没老子的命令,阎王老子那儿也不准去报到!”
虎子似乎被这吼声震得恢复了一丝意识,眼皮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出嗬嗬的气音,也不知是应了还是痛哼。
“二嘎!去找把快点的刺刀!烧红了!再找点干净的布!”李云龙转头吼道,又看向卫生员,“磺胺粉,有多少撒多少!动手!就在这火堆边,亮堂!”
二嘎红着眼,飞快地卸下自己的刺刀,在火上燎。另一个战士撕开自己还算干净的衬衣里子。卫生员颤抖着拿出几包珍贵的磺胺粉,一股脑全撒在虎子血肉模糊的伤口创面上。剧痛让昏迷的虎子猛地抽搐起来,出凄厉的惨叫!
“按住他!”李云龙吼道,几个战士立刻扑上去,死死按住虎子的手脚。
二嘎举着烧得通红的刺刀过来了,火光映着他脸上混合着泪水和汗水的泥沟,手也在抖。“团…团长…”
“给老子稳住了!”李云龙一把抓住二嘎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眼神像刀子一样钉着他,“想想虎子怎么救的你!想想他塞炸药包的时候!就这一下!要快!要狠!干净利索!听见没有?!”
二嘎看着团长血红的眼睛,看着虎子痛苦扭曲的脸,一股血性猛地冲上头顶!他用力一点头,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决绝!他猛地挣脱李云龙的手(李云龙顺势松开),深吸一口气,对准虎子膝盖上方相对还算完整的一点皮肉,那烧红的刺刀带着一股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压了下去!
嗤——!
一股白烟冒起!难以想象的剧痛让虎子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出非人的惨嚎,随即彻底昏死过去。二嘎咬着牙,手臂肌肉虬结,用刺刀当锯子,依靠着钢铁的滚烫和锋锐,在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和焦糊味中,硬生生将那条残腿从膝盖上方一点的位置切断!鲜血瞬间喷涌!
“布!快缠!”卫生员带着哭腔吼道,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用撕开的布条死死勒住断口上方,然后像缠粽子一样疯狂地缠绕、加压止血!鲜血迅浸透了布条,但涌出的势头似乎被暂时扼制了。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却像过了几个世纪。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只剩下火堆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
处理完虎子,卫生员立刻扑向赵铁柱。柱子背上的枪眼触目惊心,卫生员小心地剪开被血粘住的衣服,露出几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他仔细检查着,脸色凝重:“团长,柱子…万幸!子弹好像没留在里面,穿出去了!但…这位置太险了,离肺和脊椎都近!失血太多,能不能醒过来…看老天爷了…”他同样用上了仅剩的磺胺粉,仔细清理伤口,然后层层包扎。
李云龙一直蹲在旁边,看着卫生员处理,一言不,只是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直到卫生员处理完,他才缓缓站起身,身形竟有些摇晃。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这一夜,太漫长了,牺牲太多了。
“老李…”赵刚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豁了口的破搪瓷缸子,里面是烧开又放温了的水,“喝口水,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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