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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头那一声变了调的嘶喊,像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土窝棚里每个人的耳朵。窝棚口灌进来的风,陡然裹上了一股更加凛冽的、带着铁锈和焦油味的寒意。
“来了!远处…有火把!好多!正往这边来!”
李云龙的反应快得如同本能。他一把推开还在为他敷药的卫生员,那只布满血污和冻疮的手闪电般抄起靠在冰冷石壁上的三八大盖。“哗啦!”枪栓拉动的声音在死寂中刺耳得惊心。他单腿猛地一蹬,身体爆出难以想象的蛮力,硬是拖着重伤的腿扑向窝棚那黑洞洞的入口。
“狗日的…还真他娘的…准时!”李云龙的声音撕裂了风雪,干裂的嘴唇咧开一个混杂着血腥和疯狂意味的狞笑。他的身体大半压在冰冷的石壁上,仅剩的那条好腿死死抵住地面,枪口穿过乱石缝隙,死死指向屯口方向那片被风雪搅动的黑暗。
赵刚紧随其后,动作迅捷而无声。他紧贴在李云龙侧后方的石壁凹陷处,步枪同样架了起来,眼神锐利如鹰隼,迅扫视着前方开阔的雪地和远处影影绰绰的房屋轮廓,寻找着任何可以利用的射击位置和可能的突袭路径。“王石头!带人躲好!没命令不准露头!”赵刚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窝棚外传来几声压抑的回应和慌乱的脚步声,是王石头和老蔫巴他们。他们刚刚搬来几捆沉重的、沾满冰雪的荆棘条和几块棱角分明的大石,胡乱堆在通往窝棚的狭窄坡道入口。此刻,这些简陋的障碍物后面,几双惊恐又带着豁出去狠劲的眼睛,死死盯着屯口方向。
风,卷着雪粒子,狠狠抽在脸上,生疼。
来了!
那一点微弱的光,最初只是风雪夜幕深处一个模糊的橘红小点,摇曳不定。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鬼火,迅连缀成线。一条扭曲、跳跃的火蛇,刺破风雪弥漫的黑暗,正沿着崎岖的雪坡,朝着屯口方向,沉默而坚定地游弋而来。火把的光芒映照着下方攒动的人影和更下方移动的、更加矮壮的轮廓——是骑兵!
“他娘的…还有骑兵!”李云龙低声咒骂,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骑兵机动太快,一旦冲进屯子,后果不堪设想。他猛地回头,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扫向窝棚深处:“手榴弹!还有几颗?”
卫生员正手忙脚乱地将最后一点苦涩的药糊按在李云龙腿上渗血的破布上,闻言猛地一哆嗦:“还…还有两颗边区造!团长,你的腿…”
“腿他娘的死不了!拿来!”李云龙低吼,不容置疑。
卫生员咬着牙,从怀里一个同样破旧的小布包里,颤抖着摸出两颗沉甸甸、木柄粗粝的手榴弹。李云龙一把夺过,仅凭单臂和腰腹的力量,身体猛地向窝棚外倾斜。刺骨的寒风瞬间灌满他的破棉袄。他看也不看,凭着无数次血战磨砺出的本能,将两颗手榴弹狠狠塞进王石头他们刚刚堆在坡道口那堆乱石和荆棘的缝隙深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雪沫。
“王石头!”李云龙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穿透风雪的狠厉,“听着!看到那堆石头没?老子在里面埋了‘铁西瓜’!弦露在外面!等会儿鬼子骑兵要是冲这坡道,给老子看准了!等马肚子到石头跟前,再拉弦!要快!要狠!拉完就缩回去!懂不懂?专炸马肚子!”他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混着泥污滚滚而下,腿上的剧痛如同毒蛇噬咬,冲击着他的意志,“炸翻了马,骑兵就是活靶子!”
窝棚外,王石头藏身的石堆后面,传来一声带着颤音却异常坚定的回应:“中!俺…俺懂了!炸马肚子!”
李云龙艰难地挪回射击位置,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扯着风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条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火蛇。火光映照下,日军土黄色的军大衣、翻毛的皮靴、还有骑兵胯下喷着白气的东洋马,都已隐约可见。刺刀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没有喧哗,只有马蹄铁踏碎薄冰和积雪的“咔嚓”声,以及皮靴踩踏冻土的沉闷声响,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碾过雪原,直逼这个小小的、仿佛随时会被碾碎的靠山屯。
鬼子来了!带着毁灭的死亡气息!
火光越来越近,已能看清领头鬼子军官那张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阴鸷的脸。他骑在一匹高大的栗色战马上,马刀并未出鞘,只是随意地挂在鞍侧,显出一种居高临下的、猫捉老鼠般的轻蔑。整个队伍沉默前行,只有马蹄和皮靴碾压冰雪的声响,单调而沉重,如同敲在靠山屯每一个活人心头的丧钟。
屯子里死寂得可怕。连狗吠声都彻底消失了。每一扇破败的窗户后,每一堵断墙的阴影里,都凝固着无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老羊倌佝偻在自家冰冷的灶膛前,怀里紧紧抱着小孙女,儿媳像受惊的鹌鹑蜷缩在他脚边。老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灶膛里那点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点暗红余烬的柴火灰,身体抖得像筛糠。儿媳的牙齿控制不住地磕碰着,出细微的“咯咯”声。
外面,鬼子军官勒住了马。整个队伍在屯口那片被踩得泥泞不堪的雪地上停了下来。火把的光芒跳跃着,将鬼子兵和战马扭曲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屯子破败的土墙上,如同幢幢鬼影。一个背着步话机的鬼子兵小跑上前,对着领头的军官叽里咕噜地汇报着什么。军官那张阴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死寂的靠山屯,最后,竟有意无意地,朝着屯子西头那片黑暗的山崖方向停顿了片刻。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风雪和距离,直接刺在了土窝棚里每个人的脊背上!赵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难道……
就在这时!
“呜——呜——”凄厉的、如同鬼哭般的风声骤然拔高!卷起地上大片的积雪,形成一片混沌的雪幕,猛地扑向屯口的日军队伍!火把被狂风吹得疯狂摇曳、明灭不定,好几个鬼子兵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扑面而来的风雪。
千钧一!
“打!”李云龙的嘶吼如同受伤的猛虎咆哮,瞬间撕破了死寂!他扣动了扳机!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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