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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微亮,窗外薄雾笼着枝叶,檐下还滴着昨夜未停的雨。
云窈醒得有些迟,脑子还晕着,身上却暖洋洋的。她迷迷糊糊睁眼,鼻尖扑来檀香味,低头一看,一床薄被不知何时搭在了她身上。
她愣了愣,手指下意识地抚过衣襟。
昨夜仓促之间,她连内衫都未换妥,只套了件单薄的睡衣便抱着枕头缩在榻上,如今睡得翻了身,腰际绸布滑开一角,露出大片肌肤与雪白柔软的曲线,轻轻鼓起一团,几乎掩不住。
她猛地一颤,连忙扯过绣被遮住,耳根红得滴血。
白聿承……该不会、看到什么了吧?
可她转眼望去,男人早已不在房中,书案整齐,衣物也收得干干净净,仿佛他昨夜根本未曾停留。
云窈靠在榻上,红着脸整衣理发,眼睫微垂,心却跳得飞快。
在这白府,她似乎始终是个外来者。
白府富贵绵延,门庭广厚,自她“认祖归宗”后,便有一日三起的礼仪课程接连安排。
上门的师傅皆是沪上名家:有旗人老太教她行礼执扇,也有女塾出身的太太教她昆曲吟诵;甚至连教舞的胡老师都说她是块好胚子。
她从前不曾想象,人生里竟还有这样的事。
柔软铺毯、雕花洗具、铜壶煮雪、细瓷作碟。
她吃过的点心细得连花瓣都能咬出香气,穿的衣裙一日一换,裳角坠珠轻得仿佛羽翼。
可她仍然是格格不入的。
三姨太见她,眼里笑意少了几分;家中仆从尊敬她,却也敬而远之。
她在这宏深府邸中像是被精心栽种的花,枝叶温柔,但根不扎土。
白府森严,层层规矩像砖石般将人层层包裹,连风都压得轻不得一分。
白聿承是这座府邸里绝对的中心。
白家嫡长子,军中总帅,府中上下无人不敬、无人不畏。
他走过的地方,仆从都要屏气,姨太太们不敢多言,连老太太说起他都要语调放缓三分。
云窈初回府时,尚不明白这个“哥哥”的分量。可很快,她便懂了——白府所有光鲜安稳,都绕着他转。
可她最怕的,就是白聿承。
他是这座宅子里最冷静、最清醒的人。若有谁能在瞬息之间看穿她所有心思,那必然是他。
只能小心翼翼,像只试探着靠近篝火的小兽,不知火的温度,亦不知何时会被灼伤。
她知道他忙,事务缠身,日日奔走在军营与衙门之间。
可只要听说他回府,哪怕只停留一夜,她都会悄悄准备。
她做桂花酥的时候格外小心,糖粉筛了两遍,手指上还带着浅浅的烫痕。
她学了新样的折纸,折成一排金鱼,串在绸线尾端,用玉珠坠着,挂在门侧才转身离去。
她不敢送正房,便每次都托下人转交。
有时他会收下,淡淡说一句:“谢了。”
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好似连多看都懒。
但她还是高兴,整日轻快地走路,仿佛那一声“谢”是赐予她的金箔玉章。
有一回,她做了桃花糕,偷偷送去他书房。
却撞见他刚洗完澡,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呆了足足三秒,眼前人披着单薄里衣,头发还未干透,水珠顺着他清瘦的下颌一路滑到锁骨——
她耳根猛地红了,连头都不敢抬,手忙脚乱把点心放在书桌上,低声结巴:“我、我做的……桃花糕,哥哥要不要尝尝?”
他垂眸看她,指尖微动。
她穿着绣鸦青荷花的小袄,领口松松垮垮,手腕细细,小半截臂白得耀眼,像是不经意露出来。
指甲染着浅粉,颤着递过来,那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在期待什么。
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没动声色,只接过糕点,淡声说:“放这。”
便没再看她,只拿起那只装点心的瓷盒,指腹摩挲着她亲手画上的小鱼。
……
某日黄昏,佣人说要带她出去兜风透气,顺便见识一下市面。
车沿着法租界绕过,阳光碎金般铺洒在车窗,她抬手挡着光,眉眼柔柔的,神思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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