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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1页)

&esp;&esp;群臣心下腹诽,面上却是百般赔笑,只晋国公一人八风不动,端坐席间不笑不动不发一言。&esp;&esp;天子坐在上首,眼风亦暗暗向方贺扫去,见后者无丝毫应和之意眼底也不禁闪过一抹怒色;钟贵妃瞧得真切,不动声色地侧首同坐在另一边的兄长钟曷对视一眼,又回头对陛下柔柔一笑,暗暗在桌案下拉了拉他粗肿的手指。&esp;&esp;“陛下……”她低声劝慰着。&esp;&esp;卫峋看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尽管心中依然压着火,再看向方贺时神情依然缓了些,又开口道:“贻之是朕看着长大的,朕自然盼他一切都好——圣贤尝言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方卿若也觉得沁如堪为方氏之媳,朕便做主、趁钟卿留于长安之时将这喜事办了。”&esp;&esp;话说的柔中带刚,尤其那句“堪为方氏之媳”最是厉害,表面抬高方氏、内里却透着亲疏,若方贺不应便是不识抬举,不单开罪钟曷与贵妃,更是打了陛下的脸。&esp;&esp;晋国公方贺自不会听不出这些机巧,陛下话音刚落便抬目直视天子,清肃的双眼自几十年前入仕起便无一丝伪饰。&esp;&esp;“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他声息平静字字端正,“犬子年幼,尚未能洁行养性,恐要有负陛下所望。”&esp;&esp;这……&esp;&esp;观台之上群臣心惊,暗道而今天下也就只有这位晋国公胆敢拂逆天子之意——可谁又能说什么?颍川方氏明洁清正,当初协太祖而定江山,百年间安疆护国庇佑黎民,正是满门忠烈誉满天下,即便是当今天子亦不可折其风骨。&esp;&esp;——可天子终归是天子。&esp;&esp;卫峋本已对这位在朝中屡屡阻止他废嫡立庶的方党领袖心怀怨怼,如今当众被下了脸面又焉能不怒?&esp;&esp;颍川方氏?&esp;&esp;好,好个耿介雅正之门,如此狂悖忘理恣意无拘,可还把君臣纲常放在眼里么!&esp;&esp;天子大怒,当场便狠狠撂下脸来,左右之臣心惊肉跳、各自低眉敛目不敢出一言以复,偏偏晋国公依然如素、也不知下跪请罪再好言好语应下与钟氏的婚约;眼看场面僵冷下来,一旁的皇后便再不能坐视不管——她亦深知如今晋国公是太子在朝中最得力的臂助,若没了方氏支持,那她的儿子……&esp;&esp;“晋国公如此说,莫不是贻之已有了心仪之人?”她佯作无事地笑着调侃,与天子年纪相仿的女人终归不如钟贵妃美艳,眉眼间的皱纹已深,“他倒一贯是个有主意的,旁人也不好做他的主……”&esp;&esp;这一句打岔多少破了几分方才气氛的僵滞,坐在皇后右手的太子卫钦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跟着说:“是,贻之他……”&esp;&esp;话刚出口,众人耳里便忽然落进“咚”的一声巨响,正是天子一掌狠狠拍在桌案上;群臣大骇,纷纷起身跪伏在地,骊山腊月的寒风似乎也在瞬间变得更加肃杀了。&esp;&esp;“棣州水患收尾之事尚未结得干净,太子倒是还有闲心去探问这些臣僚琐事,”天子声音冷极,略显浑浊的眼底亦浮显出几分暴烈,“一国储君理应知贤且自贤,若当真是无能又无心,便也不必在这个位子上继续坐下去了。”&esp;&esp;天子一怒万民惊悸,东宫更是首当其冲——他前段日子方因棣州水患而遭陛下训斥、更在太极殿外长跪六个时辰,未料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翻出旧账,恐怕不单是受了迁怒之祸,更是……&esp;&esp;众人不言不动,心中却各有一番计较,偏偏此时二殿下又开了口,同他父皇说开猎正时已到、应当击鼓奏乐亲射首箭;天子默了半晌,如此盛怒之下还是应了次子之邀,在其搀扶下缓缓步下观台向场中而去。&esp;&esp;群臣渐次起身跟上,太子却因大病初愈而身体孱弱、一步未稳险要跌倒在地,幸而晋国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这才免去储君再于众目睽睽下出丑。&esp;&esp;“多谢方公……”&esp;&esp;卫钦压低声音向方贺道谢,气息已有几分凌乱,一旁的钟曷却在此时从他们面前经过,一张比二殿下更似胡人的脸上露出意味莫名的笑,对方贺一拱手,折身随陛下离去了。&esp;&esp;或许早在那一刻……便已埋下了天下离乱的祸根。&esp;&esp;&esp;&esp;观台之上一片风谲云诡,场下气氛亦微妙得不遑多让。&esp;&esp;曾在宋家宴席上将嘉礼搅得一团乱的方四公子今日也上了场,一边跟着他大哥三哥在场边挑选箭矢一边不时扭头朝在另一侧跑马的钟济看去,频频撇嘴:“还说坐骑是什么了不得的胡马,要我说可离濯缨差得远——骑术也不怎么样,也配跟我三哥比?”&esp;&esp;濯缨一向颇通人性,此刻竟像是听懂了方云诲对它的赞美,一边神气地高昂起头一边愉悦地打了个鼻响;方献亭伸手顺了顺它的鬃毛,又语气平平地对他四弟道:“御驾之前人多口杂,不要惹事。”&esp;&esp;方云诲缩了缩脖子,终归还是怕他三哥,赶紧点头连着应了三声“是”。&esp;&esp;娄氏兄弟一向同方家人走得近,今日娄风与娄蔚亦都来了猎场,前者年纪长些、已经二十有三,后者年纪则正与方四相仿、尚不过十八,此刻一听方四讨饶便在一旁偷笑,惹得四公子背着他三哥偷偷踹了人一脚。&esp;&esp;宋明真也站得不远、平素更一贯与这两姓的子弟交好,只是临上场前父亲曾叮嘱今日莫要同方氏之人走得太近,以免大庭广众之下令陛下疑心一向中立的宋氏也要搅进党争;他于是没有上前,游移间又撞上不远处三哥投来的目光,对方一贯透彻稳健、像是早知晓他的为难,当时没说什么只淡淡点了个头,像在对他说“无妨”。&esp;&esp;他心下感激又有些歉疚,正此时观台之上传来动静,是陛下与宫中诸位皇子娘娘一并走进了场内;群臣皆拜,礼部的官员将长弓与羽箭一并呈与天子,以首箭射金钟而长鸣,由此并启骊山冬狩三日之期。&esp;&esp;只是当今陛下上了年纪,近来又因沉迷玄清观上呈的长生不老丹而龙体微恙,要拉开一石有余的长弓已是十分为难,遑论还要射中那悬于瞭台之上的小小金钟;他接过弓后便有些犹疑,暗中掂量一番更觉得此事不可亲力亲为,于是四下看了一圈,朝方献亭招了招手,道:“贻之,来。”&esp;&esp;晋国公世子乃是如今的南衙禁军统领,更在去岁的骊山冬狩中摘魁,要说这箭射金钟之事还是交由他做最合情理;天子轻咳一声,轻飘飘便将这烫手山芋甩脱了,还恩赐一般地道:“天下善射者众,年年摘魁恐也不是易事——朕今日将这射钟之事交予你,贻之可莫要令朕失望。”&esp;&esp;这番粉饰实在不太高明,谁都瞧得出陛下这是在拉方世子救场,后者则是知而不言,拜谢过后便伸手接过御用长弓,挽之若满月,箭去似流星,观台之上众人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箭矢已不偏不倚正中金钟,继而钟声长鸣而鼓乐齐奏,正是一派恢弘壮丽的盛世气象,又似落日前最后的余晖一般灿烂辉煌。&esp;&esp;“好——”&esp;&esp;当先抚掌赞叹的却是二殿下卫铮,他已更换了一身武服、大抵今年也要一同下场,看向方献亭的眼神颇为复杂,既有激赏又有难以言喻的慨然;方献亭对他微微点头,随即当先错开了目光。&esp;&esp;一旁的天子亦朗声而笑,叹了一句“惊雁落虚弦,啼猿悲急箭”,折身又看向场下无数武官良将,高声道:“自元彰二年始,他方贻之已独占鳌头四载有余,今岁若有人胜之,朕必重重有赏!”&esp;&esp;一句话使场中群情激昂,更显得君臣和睦其乐融融,天子携贵妃大笑而去,猎场之中尘土飞扬,已有那性急讨赏的三两成群纵马入了山林。&esp;&esp;二殿下卫铮却是不疾不徐,上马之后便同他的堂兄钟济一起在场中逡巡,与方家子弟错身时还同方献亭打了个招呼,道:“听闻今岁南衙诸卫将骊山划为六围,五围之内便常有猛禽凶兽出没、猎之可得数筹——贻之可愿与本王同往?你我联手,摘魁当如探囊取物。”&esp;&esp;一句话说的如同儿戏,可闻者皆知其意不止于此。&esp;&esp;二殿下卫铮与颍川方氏关系微妙,少年时曾在晋国公府习过剑术、也算同他家世子一同长大,如今却因夺嫡之势彼此为敌,每每在朝中相见都是分庭抗礼;冬狩摘魁不过戏言,谁又真正放在心上?二殿下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方氏的支持,更深以为他们眼下拥簇皇兄不过是陈陈相因的愚忠之举。&esp;&esp;方献亭焉能不解其意,彼时看着卫铮的神情谨笃中又带着疏离,答:“殿下左右强将如云,今又有钟参军襄助,臣恐不便同路。”&esp;&esp;“不便?”卫铮挑挑眉,回头远远朝立在观台之上的太子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讥诮,“皇兄抱病未愈本应留守长安,今日即便来了也是无缘下场,贻之有何不便?”&esp;&esp;这是暗讽东宫身体孱弱,更喻对方在这场生死之争中并无胜算。&esp;&esp;方献亭眉头微皱,似已无意再同这位殿下周旋,卫铮亦看出他生出去意,不快之余又感到几分无奈,叹曰:“贻之……你未免太厚此薄彼。”&esp;&esp;含糊不清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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