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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不再说下去了,看着妹妹的眼神透着分明的疼惜。&esp;&esp;“……记得回来找哥哥便好。”&esp;&esp;&esp;&esp;“二公子可真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行船拨水南归、距长安已有一二百里远,坠儿却仍不忘在她家小姐身侧反复念叨,“……也不知老天爷怎么就那般狠心,人越好越不肯给甜果子吃……”&esp;&esp;她一贯向着她家小姐说话,谁对宋疏妍好谁便是“世上顶好”,宋二公子在她这里占了个“顶顶好”,可见多一个“顶”便是多一份心;只是这些话却更易勾起人的离愁别绪,崔妈妈在客舱里煎茶,一边做活一边掀起眼皮看她家小姐的脸色,见人已微微落寞下去了便又转头叫坠儿去给小姐换个新手炉,可别再多嘴添堵。&esp;&esp;宋疏妍没察觉两人的小动作,只一直半低着头看那卷春山图,纤白的手指轻轻在细绢上抚过,今岁至长安所见的一切便都如南柯一梦般飘来又散去了;崔妈妈怕她伤情,趁着换热茶的工夫又凑上前问:“小姐可是想作丹青了?江上风光独特,倒正适宜入画。”&esp;&esp;说来也是。&esp;&esp;今岁她们离家早、正月里便乘船顺汉水而下,幸而近小半月雨雪渐少水面未整个冻住,但北方深冬粗粝豪迈的寒江风貌确也别具一格;宋澹心底虽对自己的幺女并无多少关爱,可为人父母的表面功夫还是做得颇为周全,此次派了两个小厮并八个护卫一同送她南下,赁的船也十分宽敞舒适,行时少有颠簸,倒的确可以动些纸笔。&esp;&esp;“不必了……”&esp;&esp;宋疏妍却没什么兴致,心里还记挂着千里之外的外祖母,捧着热茶暖了暖手,又不放心地问:“郑先生可安顿好了么?有没有什么不妥?”&esp;&esp;那是她离家前请二哥帮忙寻的大夫,据说是长安城各望族的座上宾、医术十分了得,她将此次北上带的所有银钱都花净了、另还许诺抵钱塘后再付一笔不菲的酬金才劝得人答应随她一同下江南,这一路可不能有什么闪失。&esp;&esp;“小姐且放心,好生伺候着呢,”崔妈妈一再劝慰,又露出颇为感慨的神情,“老太太若知道您这般尽心孝顺,定也会十分欣慰的。”&esp;&esp;几日后将至襄州时却有一桩不同的见闻。&esp;&esp;那天宋疏妍在客舱中午睡,底下的小厮却托坠儿进来回话,说见不远处有一支极大的船队、当也是自长安而出的显贵高门,因江岸两侧水面结冰河道变窄、正堵在前头缓慢行船,问是否可以稍停几刻让对方先过。&esp;&esp;正月里水路原本萧条,何况那天才不过初六,能是哪家浩浩荡荡远出长安?宋疏妍斟酌片刻、忽而又冒出一个意外的猜想,走出客舱去看时脚步已不觉变得有些急切,继而果然见前方有数条大船,寒风吹过旌旗翻飞,依稀……写着一个“方”字。&esp;&esp;……竟果然是他们。&esp;&esp;天子贬黜之旨才下来多久,他们一族便当真要迁出西都,看这情形当是不愿大张旗鼓引得百官相送、这才除夕刚过便不声不响地远离了那座金玉其外的皇城。&esp;&esp;——这是要回颍川了吧。&esp;&esp;过了襄州之后……便不会与她同路了。&esp;&esp;她远眺着那几艘大船出神,难免要再想到那个与自己不甚相熟的男子,说来他们之间的缘分十分浅薄,此后一个归于江南一个避于颍川、当再不会有相见之机,可反过来说又好像很有缘,她入长安前便先在山中遇见他、如今要离开了又在江上与他擦肩,虽都未谋其面,却也终归算是一个了结。&esp;&esp;“士者国之宝,儒为席上珍……”&esp;&esp;她声音淡淡的,将那些不足为人道的遗憾与怅惘藏在起承转合间。&esp;&esp;“……世人皆不当同颍川方氏争道,便请他们先行吧。”&esp;&esp;又过七日,船经鄂州而入长江,江南东道已然在望。&esp;&esp;自北向南气候渐暖,坚冰封道之事益发少有,坠儿和崔妈妈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实则早便耐不住那中原的漫漫寒冬,如今一出山南便觉通体舒畅,时不时还要拉着她们小姐出得舱去到甲板上吹风醒神。&esp;&esp;入夜之时郑先生起了兴致,说江南好景醉人、应伴美酒共赏,坠儿恰巧有心热闹一番哄自家小姐开颜、便兴冲冲去炉上煮了一壶热酒;可惜还未斟进杯中就远远瞧见滚滚黑烟,因被水道拐弯处的高山遮着而看不清个中原委,船夫与随行护卫却都已变了脸色,原本和乐的气氛只一刹便荡然无存。&esp;&esp;“许是遇上了水寇劫船——”几人匆匆走到宋疏妍身边解释,个个语气焦灼,“小姐还是速速下令转舵暂避、不要同那些贼人硬碰硬为好……”&esp;&esp;这确是最妥帖的做法,毕竟年关前后多不太平、正月里更少见行船,那些水寇穷凶极恶、真要下起死手恐也不是她们这小小一船人能够抵挡的。&esp;&esp;宋疏妍眉头紧锁,当下也点头应允,却不料江上水流湍急、那转弯处又极其狭窄难以腾挪,即便艄公百般卖力船也还是回旋着向前疾行;转过那面高耸的山壁后视野陡然开阔,却见江面之上烈火熊熊,约有六七条船或沉或翻绞在一处,火光将一方天幕映照得亮如白昼、更让宋疏妍一行清清楚楚看到了水面上四处漂浮的尸体和鲜红的血水。&esp;&esp;“小姐……”&esp;&esp;坠儿已经吓得面色惨白两腿发软。&esp;&esp;“……死、死人……”&esp;&esp;众人皆乱作一团,宋疏妍亦心跳如雷,只是低头时见水上漂浮的尸身泰半都是黑衣蒙面与寻常水寇相去甚远、心下便难免疑窦丛生,再抬头向远看、竟再次在一片火光中看到一面燃烧的旌旗,却竟还是……“方”字……&esp;&esp;难、难道……&esp;&esp;她心头巨震、两手一瞬冰凉,下一刻却竟顾不上害怕,只头也不回地对艄公道:“快,把船开过去——去救人——”&esp;&esp;众人听言又是一愣,想要劝阻却也抵不住被急流推着向前,靠近时才发现争斗尚未结束,那艘最大的船上仍不断有黑衣蒙面者自高处坠落入水,宋疏妍仰头费力去看,果然在一片晦暗不明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是方献亭身边的护卫,她曾在长安别霄楼下与之有过一面之缘。&esp;&esp;那么此刻在船上的……真的是……&esp;&esp;惊疑之间已有黑衣人发现他们一行,见之徘徊不去便转身向他们扑来,身旁护卫大喊一声“小姐小心”,随即立刻拔刀与对方缠斗,更接连将若干试图从水中爬上船的蒙面歹人踹入江中,一时倒是不分上下。&esp;&esp;坠儿和崔妈妈俱已骇得尖叫连连,宋疏妍却只紧盯着方家人的船不放,眼见火势越发失控、船身已被烧得摇摇欲坠像是下一刻就要翻倒沉江,终于忍不住开口高喊了一声方献亭的名字,文弱的声音在一片凶狠的喊杀声中微不可闻,她却还不肯罢手、仍避开近处那些要命的刀剑一遍遍反复去喊。&esp;&esp;怒涛汹涌、烈火森森,那时的他们尚不曾像多年后那样同生共死,她却已经开始试图向他伸出自己并不多么有力的手;纷乱之间终还是有贼寇突破了随行护卫的防备强登上船,训练有素的杀手原本就非府内家丁可以应对,他们目露凶光、高举着锋利的刀剑向她们逼近,生死之间区区一线的距离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她一把将崔妈妈推到身后、又将哭得六神无主的坠儿搂进怀里,双眼紧闭之际只听闻一阵利刃破空之声——&esp;&esp;哧——&esp;&esp;刀剑狠狠扎入血肉!&esp;&esp;她已闻到浓重的血腥气,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落到身上,微微颤抖着睁开眼睛去看,果然隔着汹涌的江水远远看到那人的眼睛,在几乎被烈火吞噬的高船上俯身望向她,手中远远掷来的剑已隔空为她辟出一条生路。&esp;&esp;……我又如何能不来找你呢?&esp;&esp;她默然看着他,心如江潮翻涌。&esp;&esp;&esp;&esp;待一切平息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esp;&esp;江面血染猩红一片,满川横尸见者胆寒,方献亭搀扶着他母亲姜氏登上宋家的船时身后的大火已彻底烧了起来,滚滚黑烟倒映在他深邃的眼底,那一刻宋疏妍感到他的确离她很远很远。&esp;&esp;她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去看他的母亲——先国公夫人姜氏当日在灵堂之上便神情恍惚颇有异样,如今遭逢横祸更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幸而她们船上有郑先生在,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不必谁催促便上前听起夫人的脉,宋疏妍见状便顺势将客舱让与对方休息,自己同坠儿和崔妈妈转去船侧的小间暂避。&esp;&esp;方氏随行之众已所剩无几,大约十几人、个个都受了伤,宋家护卫的情形倒比他们好得多,一时也就帮着包扎上药、端送热水,待收拾停当已近亥时,行船驶出近十里,萧索的寒风将满川的血气吹散不少。&esp;&esp;郑先生也从客舱里走了出来,宋疏妍上前问了几句先国公夫人的境况,对方叹息答曰:“倒没受什么外伤,只是急痛攻心伤及脏腑、食少忧繁又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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