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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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第1页)

&esp;&esp;金陵一派自是心有不甘,也不知太后因何舍近求远放任肥水流了外人田;洛阳一派则是喜忧掺半,既觉得陈蒙一向中立、由他主考自会比什么宋澹宋泊公道平允,又担心他已被太后收买,表面无偏无党大公无私、背地里却仍会想方设法为宋氏谋利,于是风向一时也暧昧起来了,各方都立意暂且观望而不急于早早下判。&esp;&esp;方氏对此事的态度颇为平和,毕竟将门豪族与什么明经进士也不如何相关,他们担忧的只是当今太后不能服众、他日结果一经公布会引得朝野动荡,如今听闻她舍宋公而定陈蒙为主考,的确也是略松了一口气。&esp;&esp;“过去我总以为当今太后年纪尚轻、身为女子更难免依赖母族,如今看来倒是个知轻重明是非的,”已乞骸骨的前兵部尚书方廉关起门来同自家晚辈议论,语气间有三分赞赏七分慨叹,“长仁做事一向公道稳妥,想来也不会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esp;&esp;席间方氏子弟纷纷称是,唯独坐在主位上的方献亭一语不发,细看去他眉头微锁、分明却是心存隐忧。&esp;&esp;——他当然知道她聪敏善断,朝中万象虽则复杂、她必也能条分缕析拆解清楚;此次制科请太傅主考也的确稳妥,只是如此疏远宋氏却未必是一件好事,那终归是她的母族,除他之外、他们是她最有力的靠山。&esp;&esp;他也明白她与她父亲嫌隙已深、多年积怨总不可能一朝消弭,但比起这些是是非非他显然更重视她的安全——他不可能一直守在她身边,其间总要离朝征战,年前宫变大乱的一幕绝不能再重演,这世上每多一个人为她拼命他的心便多安一分。&esp;&esp;“我们家的事,三哥还不知么?”&esp;&esp;那晚她生辰过后子邱送他出宫禁,同路时便叹息着与他说起。&esp;&esp;“主母一向待她苛刻,父亲又因先夫人之事与她隔了一层,当年三哥离开江南后不久她便同家里闹翻了……后来入宫做皇后也是受家族所迫,她又如何能继续将他们视作亲人?”&esp;&esp;“何况她又一心念着过去……我总怕,她会伤着自己……”&esp;&esp;后一句话说得含糊,其中意义亦很复杂——她能如何伤着自己?是与宋氏割席后恐遭合族怨憎?还是……&esp;&esp;他闭了闭眼,又想起那日在梅林水榭中所见的光景,“家宴”散后杯盘狼藉,本该是热闹的日子她的脸上却无一丝欢喜,看到他和她哥哥来也是一样神情麻木,也许那时她根本不曾指望他们会给她什么惊喜。&esp;&esp;也就是那些故乡旧物引起了她几分注意,没人知道她举箸夹起那薄薄一片鮓脯时他的心也被拧了一下,即便表面装作一切如常毫不在意、余光也依旧细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她的眼眶分明是红了,也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外祖母还是和他在钱塘的种种往事,横竖都是伤怀遗憾,大约就快要被惹哭了吧。&esp;&esp;他真心疼她,那一刻又不免想起自己的姐姐,也同她一般被困宫墙不得自由、即便怀缅过去也要小心翼翼百般遮掩——而她比姐姐更难也更坚强,整整八年过去了,依旧独自一人在诸般惨淡下苦苦支撑。&esp;&esp;他见过她流泪的样子,情浓之时如鱼似水、清冷如她也曾在他面前卸下心防,那一时他实在很想为她拭泪,她却借仰头饮酒将那些脆弱尽数逼了回去,也许在扬州时他的确伤了她的心,所以她才不肯再在他面前袒露心迹。&esp;&esp;他不想那样,实际他比她更需要她暴露脆弱,他们彼此都没有说真话的幸运,但若果真能让其中一个得到片刻的解脱,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机会留给她——他被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依赖着,可说到底也只有她一个人的依赖会令他感到久违的安慰和庆幸。&esp;&esp;逾越的谬误便在那一刻降临:他不由自主地起身与她坐近,先帝尸骨未寒、身边的幼主与许多宫人又都在明明白白地看着,他却依旧放肆地让自己的影子与她相贴,也许心底也在借这毫无意义的举动向她讨饶致歉;她那时像是愣了一下,又在朦胧的酒香里似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小小的委屈和小小的甜蜜,比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更能刺穿他的心。&esp;&esp;他确然能酌善饮千杯不醉,可在她那一眼里却又分明感到不胜桮杓,遑论此后她还微微侧首靠上了他的肩膀,隐晦的秘密并不令人感到刺激,只能余下千百倍的干渴与酸辛。&esp;&esp;——下一次呢?&esp;&esp;他们还要再等多久……才能再次像这样毫无意义地靠近?&esp;&esp;混杂的思绪越飘越远,终于令同坐席间的族人也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方兴对他拱了拱手、又低声唤了一句“主君”,在他回神时垂首问:“不知我族是否要做什么动作?开科取士毕竟事关重大,那位太后主政时日尚短,恐怕……”&esp;&esp;这是疑她处置会有疏漏,他摆了摆手,只道:“不必,且都听太后安排。”&esp;&esp;顿一顿,又微微阖上眼:“若牵出什么是非,再代她料理不迟。”&esp;&esp;&esp;&esp;光祐元年二月十三礼部下制科文书,开志烈秋霜科、武足安边科、洞明韬略运筹决胜科及直言极谏科,而元彰年间曾设的才膺管乐科、文辞雅丽科及博学宏词科则暂闭不开,天下遂知今岁取士业有所向,南渡之后朝廷更立意破旧立新兴利除弊。&esp;&esp;太傅陈蒙乃令和年间状元出身,如今位列五辅年高德劭自可服众,他不受请托不闻举荐,明言当朝官员与白身士子皆可应考,御试之前又设阁试,可谓大周建朝三百年之未有;天下举子云集响应,至三月上便纷纷聚于金陵新都,礼部贡院人满为患摩肩接踵,确是太清年间少见的繁盛之景。&esp;&esp;“这个长仁,行事未免太过刻板……”&esp;&esp;这日中书令范玉成拜会阴平王府,卫弼于席间还不忘与同僚抱怨。&esp;&esp;“本王亲自向他举荐河东道李赋,文解家状一应俱全,他却看都不肯看上一眼——还说什么‘若有大才必得擢选、不必另寻请托多此一举’,你说气不气人!”&esp;&esp;范相闻言笑而捋须,先请卫弼“稍安勿躁”,又道:“不过我听闻宋泊登门拜府时也被他拒之门外,可见长仁视同一律并无偏私,也算是个好消息了。”&esp;&esp;不错。&esp;&esp;如今拟入阁选的那一批士子家世清白背景干净、几与当朝官员全无往来,可见陈蒙此次确是秉公主考、同样也避免了把自己扯进纷争混战里。&esp;&esp;“哼,算他识相……”&esp;&esp;阴平王冷哼一声,语气虽仍不佳可神情间也不见什么怒色,可见对目前的结果还是服气的;范玉成淡淡一笑,斟酌片刻后又道:“此次制科太后能做如此安排,想来也是在对我洛阳派示好,王爷不妨也想想,可否也对她做些表示……”&esp;&esp;“表示”。&esp;&esp;这话说得含糊,实则意义却很分明——那宋氏女如今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圣君架势,想来一是为给自己博个好名声、二也是忌惮他们洛阳派的威势,他卫弼虽不惧她、却也要为身后这些同僚做打算,如今未若趁势将与天家的关系修复一番,往后在朝堂上腾挪的余地也能更宽绰几分。&esp;&esp;他沉吟着不置可否,范玉成心知对方这是心高气傲抹不开面子、不愿被人说自己对一个女人低了头,遂又在旁好言好语恭维安抚了一番,称:“王爷乃是宗亲、与陛下终归血脉相连,一家人哪有隔夜仇?那宋氏女自然也不得不忌惮——王爷不必给他们金陵宋氏多少体面,此间关节不过皆系于君侯一身……”&esp;&esp;是的——方献亭。&esp;&esp;他如今与金陵派走得近、像是打定主意要为宫里那对孤儿寡母撑腰,其实念的不过是先帝的情分,本质倒未必是要与宋澹宋泊沆瀣一气——若他阴平王府能同颍川侯府搭上干系、往后自然便可借方氏之势无往不利,而恰巧他的女儿将将及笄、方献亭身边又尚无妻妾……&esp;&esp;卫弼手指轻敲桌案,神情是越发若有所思了。&esp;&esp;只是永安县主卫兰美名在外、确是秀外慧中耳聪目明,不必她父亲如何为她打点、自己便知晓该如何争得一份好前程。&esp;&esp;扬州江岸惊鸿一瞥、自此那位君侯的身影便在她心底盘桓不去,在园子里赏花时要想,在房中吩咐丫头收拾东西时要想,与双亲兄姐一同用膳时要想,深夜独自在床帏内辗转反侧时更要想——炬火刀锋烈烈森森,天下人敬他更甚于敬龙袍加身的九五至尊,只不知他有朝一日会爱上怎样的女子,又是否会有低眉垂目柔情似水的时候?&esp;&esp;她是有些发了痴,以致终日心猿意马神不守舍,后来终于忍不住要派人去打听君侯行踪,得知对方平日要么在官署兵营要么在侯府深居、少有应酬请得动他,唯独青溪右岸一个叫绛云楼的酒家不知何故颇得他青眼,偶逢闲暇便会拨冗光顾。&esp;&esp;她于是常去碰运气,每每都是描眉画眼膏泽脂香,可惜一回都不曾有幸与对方遇上,只意外得知这上了年头的酒楼过去本已没落、近来却因得君侯下顾而又成了金陵名流竞相追捧的所在,一时之间贵客盈门迎来送往、倒是又有了一番枯木逢春的热闹气象。&esp;&esp;如此精诚所至地守候了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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