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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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第1页)

&esp;&esp;小小的惊疑在心中升腾,渐渐又在不安和恐惧中扎下了根——他知三哥已派姜潮和娄风赴颍川保护太后,千机府名义上是在各地平息暴丨乱、可实际却皆为太后所调遣,所以即便前方兵力吃紧至此三哥也不曾动过调神略驰援的心思,宁愿自己……&esp;&esp;他的心越跳越快,&esp;&esp;“咴——”&esp;&esp;骏马长嘶其声萧萧,是三哥的马临事乱了阵脚——它很年轻也很健壮、正像当年的濯缨一样高大矫捷,只是它陪他的时日终究太短、不能像濯缨一样懂得他的心意,刀光剑影间难免受了惊吓,在双刀再次伴随怪叫劈下时步伐却有一瞬的凝顿。&esp;&esp;“三哥——”&esp;&esp;就是那一瞬害了他。&esp;&esp;冰冷的刀锋狠狠刺穿甲胄,方云诲心惊胆战的疾呼也不能改变什么,他三哥的血顺着刀柄一滴滴坠落、在长安城下的满地霜白中就像一朵朵潋滟的梅花。&esp;&esp;三军皆是变色,居高观战的钟曷亦是双目放光振奋不已,方献亭的神情却没一点变化、仿佛被在胸口上几寸开了个血洞的人并不是自己,不避对方的力道却反顺之向前、令见惯血腥杀人如麻的突厥人都不免一愣,下一刻锋利的长戟向上一挑、不等对方反应便割断了他的喉咙,浓烈的腥气随风远远飘散,那个横刀立马的男子在那个时刻正似一尊无忌的杀神。&esp;&esp;“当——”&esp;&esp;他将刺入自己血肉的双刀拔出又随手扔到地上,抬头远望城楼的目光染着平静的血色,钟曷看到他遥遥向自己望来,难以言喻的羞愤与绝望伤人脏腑摧人心肝。&esp;&esp;“剑——”&esp;&esp;“拿本王的剑来——”&esp;&esp;他如失智一般粗声下令,眼前天地早已混沌难分界限,落日彻底沉没了、西都城下便只有一片茫茫的黑,渐渐无数火把在黑夜中亮起,车如流水马如龙……明明都是来围杀他的炬焰、却偏偏令他想起了最鼎盛繁华的旧时长安。&esp;&esp;“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esp;&esp;高声的吟诵怪诞不经,盛世的繁花却似在一刹那开满了,他看到千峰叠翠的终南一山,看到山下灯火璀璨的曲江夜宴,看到西都之外深林落雪的骊山冬狩,看到宫闱之内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esp;&esp;看到妹妹,看到济儿,看到曾将钟氏这个陇西小族步步拔擢为大周新贵的睿宗,看到冥顽不灵永远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的方贺……&esp;&esp;……最后终于看到自己。&esp;&esp;那个壮年时意气风发阔步迈入长安城门的自己。&esp;&esp;这个末路时白发苍苍一手毁去长安基业的自己。&esp;&esp;“摄政王——敌军又在攻城——”&esp;&esp;士兵惊慌失措地大声叫喊,他则同样看到如龙的火把步步向自己逼近——他并不恐惧,玉石俱焚乃是天下第一流的畅意,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举起沉重的铁剑与敌厮杀,又模糊看见城下的方献亭从身边将士手中接过一把长弓——挽之似满月、飒沓如流星,当年的晋国公世子便是这般一箭倾天下,为坐拥盛世的睿宗射下翱翔天际的白肩雕。&esp;&esp;“嗖——”&esp;&esp;他的目光追随利箭划过夜空,亲眼看到它射向悬于城楼之上的“钟”字旌旗,方氏之主箭无虚发、旗杆应声而断,那个“钟”字便在千万人眼中缓缓坠落——它在黑暗中飘零、终而萎顿在无数的火光里,千军万马都从它上面踏过,鲜血与污泥似乎已在昭示着一个时代的落幕。&esp;&esp;“杀——”&esp;&esp;“杀——”&esp;&esp;“杀——”&esp;&esp;人人都杀红了眼,远自江南而来的朝廷军也姑且放下了片刻前对君侯的猜忌,前锋营在漫天箭雨中拼命向前,冒死为中军撞木蹚出一条血路;守城一方亦无路可退,背靠长安坚城、即便只剩孤军也可在弹尽粮绝前再支撑数日,他们要随摄政王置之死地而后生,援兵一定就在路上,拓那汗王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esp;&esp;长夜漫漫无边,每个眨眼的瞬间都有人无谓地死去,他们举刀相向仿佛曾有宿世的冤仇、可实际却都只不过是他人争斗中素昧平生的棋子——这偌大一个天下还剩多少可堪征战的壮年男子?苍颜白发的老朽也被逼着拿起刀剑同人拼杀,直到终于流尽最后一滴血,直到终于无人问津尸陈荒野——长安终于又成为了一座不夜城,巨大的轰鸣恰似彻夜的笙歌,壮烈的烽烟便是不灭的灯火。&esp;&esp;没有人会在那样的时刻留意一个缓缓走向城门的人,即便他未着甲胄,只有一身寡淡素净的白衣。&esp;&esp;许多年了……他已有许多年不曾好好打理过自己,蓬草似的乱发遮蔽住原本英挺的面容,潦倒的酒气则是勉强为自己遮羞的工具——今日却终于得以端端正正净面束发,那一身不合时宜的龙袍也终于能够毫不留恋地脱去,世上无人能够懂得那一刻他心中感到怎样的轻盈,正似劫后余生重见天日的欢喜。&esp;&esp;他知道的。&esp;&esp;一切……都要在今天结束了。&esp;&esp;“陛下快走——”&esp;&esp;“陛下——”&esp;&esp;有忠心的将士在对他疾呼,大约是见他孤身走向城门唯恐他被刀剑所伤;他只笑着摆摆手,心底却因称这一声“陛下”想起已故的父皇,令和年间四海升平,也唯有盛世之君才不愧臣民这般敬重。&esp;&esp;——他应该被称作“殿下”的。&esp;&esp;普天之下那么多人……也唯独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这样称呼他。&esp;&esp;“……殿下。”&esp;&esp;那是少年时,他们几个皇子还一同在晋国公府习剑,长安的夏日漫长炎热、国公的教导又总是十分严格,皇兄因有胸痹之症向来不会受到苛责,他却和那些方氏子弟一般被锉磨得厉害,他在宫中养尊处优,哪比得将门之子颠扑不破?常常不到一个时辰便大汗淋漓瘫倒在地,因此时常受到国公斥责、难免因失颜面而心中郁郁。&esp;&esp;“父亲执教固然严厉,但殿下今日饶讨得也实在不高明,”贻之很少替他说话,私下还常同他父亲一样出言挤兑,“比前日还早小两刻,如何能令父亲不生气?”&esp;&esp;他不满,躺在他们国公府厢房的屋顶上看星星,西都的夏夜百无一是,唯独星星瞧着比平时大些,近得仿佛一伸手便能摘下来。&esp;&esp;“你懂个屁——”&esp;&esp;他在他面前不忌说诨话,那时年纪轻,也没有后来渐生的许多隔膜。&esp;&esp;“你父亲就是厚此薄彼!——我皇兄日日挥两下剑就走、剩下的工夫都去寻你姐姐喝乌梅浆,他怎么就不说他?”&esp;&esp;贻之听言摇头,大约那时确当他是亲近的友人、与对元景元希他们没什么不同,听他提及皇兄神情又谨慎起来,说:“东宫之事不宜议论,今日在此便罢、往后殿下却切不可如此了。”&esp;&esp;年少轻狂岂甘屈居人下?他不领情,反嗤笑一声呛他:“我还当你们方氏与旁人有何不同,原来也不过是攀高接贵趋炎附势之辈——怎么,就因为你姐姐要嫁进东宫去,我便半句不能说嘴了?”&esp;&esp;当时天家与方氏婚约未结、只是人人都知东宫已对晋国公之女志在必得,他卫铮不甘心如此臂助为他人所得,或许的确生来就是野心勃勃欲问其鼎,也或许最初的最初……不过就是一点意气。&esp;&esp;贻之不接话了、像是打定主意不再同他说这些,他却怕他走了单剩他一个晾在屋顶,就又扭头沉了声说下去:“我只是希望你们公平些……”&esp;&esp;“希望你和你父亲都知道……我也已经尽力了。”&esp;&esp;耿耿星河欲曙天,后来想想似那般同对方彻夜长谈的机会一生也没有几次,父皇说过颍川方氏是世上最难驾驭的臣子——他们的确最为忠诚,可要在遵从之外赢得他们真正的敬意,殊为不易。&esp;&esp;“父亲是知道的。”&esp;&esp;贻之忽然开了口,他抬头看向他,那时对方右目下的小痣不像眼泪而像一颗天上星辰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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