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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四方禁军得令惶恐,皆不敢对曾经的垂帘女君动手,然如今台城之内已奉太傅为尊、他之所言无人胆敢不从,彷徨之后终于还是举刀向那羸弱的女子而去,又听天子在一旁高呼:“不要伤了她——你们都不许伤了她——”&esp;&esp;宋疏妍却早察觉不到周遭的变故,她的眼里只有那座燃烧的小楼、还有楼里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他离她很近,那么近,只要她再努力一些,便能……&esp;&esp;嗖——&esp;&esp;一尾羽箭破空而来,射穿了一个试图举刀靠近宋疏妍的士兵的脖子,温热的鲜血喷薄而出、溅在她素白的衣襟上也像违时怒绽的梅花;下一刻她又听到骏马长嘶,回眸远望……果然见是那人的濯缨。&esp;&esp;“宋小姐快走——”&esp;&esp;嘶喊之声乍然入耳,细看去才见远处持弓之人正是娄风——他终归还是未领她的好意执意进了宫门,即便知晓最后的结果也要助她在死路之上撞破南墙。&esp;&esp;她恍惚地看着,见他身后还有上百身着南衙卫府形制铠甲的禁军,便是他们一度在金陵城下欲劝他们离开——南衙……南衙……在娄蔚之前统御诸卫的正是那人,而就在他业已离去的当下……他们竟还甘愿舍生为他身后的她杀出一条血路。&esp;&esp;“宋小姐——”&esp;&esp;“走——”&esp;&esp;……“走”?&esp;&esp;他们想她“走”去哪里?&esp;&esp;走出那道宫门、从此形单影只做个孤魂野鬼?&esp;&esp;还是走向那座燃烧的春山……生死不论再见他最后一面?&esp;&esp;她早就有答案了、便不必再左右顾盼,自私的步伐只知向前,她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向后看——那是对的,在她身后目送她步步离去的娄风心中只有满足的赞许,无数锋利的刀剑正迫不及待要捅穿他的心脏、划烂他的喉咙,可他却仍感到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坦然从容的时刻。&esp;&esp;他知道的……一切至于今日,总有几分是当初娄氏种下的恶果。&esp;&esp;争胜好勇之心人皆有之,其实最初他的父亲娄啸也不曾有过什么害人恶念,只是不甘一族世代屈居人下、总想再为自己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罢了——然则上枭一败无可挽回,十年久战生灵涂炭,他们终归是背上了重逾万钧的业障,就算偿上十年百年也杯水车薪于事无补。&esp;&esp;而他亏欠最多的……便是君侯。&esp;&esp;世人将“有方无娄”的戏言挂在嘴上,人人都以为娄氏表面忍辱实则心下必存芥蒂,却不知太清之后他对方氏只有无尽的愧怍敬服,只因君侯待他太过宽厚、甚至与少年把臂同游时并无不同——他原谅他、提携他,将南衙卫府交给他的弟弟娄蔚,将人人觊觎的千机府交予姜潮和他,他让他去擒乱臣、推新政,点点滴滴助娄氏收回早已丢失的人望……与此同时他甚至从未对他多说过一句,仿佛并不知晓这样的恩情于他是何等的珍惜贵重。&esp;&esp;“朝堂之外不必如此客气生分,”他曾不止一次这样对他说过,“便同过去一样,唤我贻之吧。”&esp;&esp;……“贻之”?&esp;&esp;他怎么敢。&esp;&esp;一个犯下滔天恶孽的罪人,一个甚至对好友都心存妒忌的小人……&esp;&esp;如何……还能厚颜无耻佯装无事再唤他一声“贻之”?&esp;&esp;——可今日不同。&esp;&esp;他虽并未有幸随他同去长安赴死,可却总算得以在他去后替他最心爱之人了却残愿——那女子说得对,这世上有千千万自以为明白的人,可其实真正懂得他们的却只有彼此——他无法揣度他的心意、唯独只深知他那状似应有尽有的一生其实是多么清冷贫瘠,倘若最终世上还有一人能在生死尽头令他欢颜……或许也可算是他对他们的一种成全。&esp;&esp;无情的刀剑贴着血肉从颈间划过,区区不足一百之数的南衙禁军又岂是千人敌手?他看到许多相熟的兄弟重伤被俘、还有许多倒下便再也没能站起,汹涌的血气是那么冷酷又残忍,而远处那座即将倒塌的古楼还在冒着滚滚的浓烟。&esp;&esp;那女子已然离得很近了——&esp;&esp;他狠狠掷出手中的剑、为她击倒又一个企图靠近对她不利的士兵——&esp;&esp;四周之敌见他赤手空拳立刻蜂拥而至,他们争先恐后将利刃刺进他的胸膛,将他的脸用力踩进埋花的泥土——&esp;&esp;他感到自己的力气正在飞速地消散,甚至连再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都变得那么艰难——&esp;&esp;可——&esp;&esp;“贻之——”&esp;&esp;他嘶哑的声音依旧坦坦荡荡传遍整片梅林。&esp;&esp;“我——”&esp;&esp;“还与你了——”&esp;&esp;……宋疏妍同样听到了那一声锥心刺骨的呐喊,可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拼命、拼命向前跑去。&esp;&esp;疲乏的身体早已濒临崩溃,她并不知晓自己那时究竟因何能有那样的力气,一切险阻仿佛都无法将她困住,即便跋山涉水满身污泥也定要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esp;&esp;她要去见他——&esp;&esp;她一定要去见他——&esp;&esp;“把她拦住!”&esp;&esp;身后卫熹气急败坏的大喊已然传来,大约那时他也想将她撕成碎片。&esp;&esp;“擒之者封万户候——快——快把她给朕拦住——”&esp;&esp;古来封“万户侯”者皆有泽被千秋之功业,如今在此等荒唐潦倒的末世却只要擒住一个两手空空的女子便足矣了,人人都被激得发了狂、豁出一切也要将那泼天的富贵紧紧攥在自己手中,混乱之下甚至有人引弓箭指向她,向着她瘦削的后背——&esp;&esp;飞——射——而——去——&esp;&esp;“咴——”&esp;&esp;清越的一声嘶鸣忽而响在耳畔,她知世上唯独只有一人的马才能令她这般熟悉又心安。&esp;&esp;曾记商州山道茫茫夜雪,一窗之隔惊鸿照影、便是素昧平生也可令人心弦微动;而后便是相识、相知、相恋、相离……其实相比那个人,它在纸上陪她的日子才是更久。&esp;&esp;……她终于还是回头了。&esp;&esp;它果然就在她身后,过去修长健壮的四肢已经变得枯瘦,如今一支利箭射穿了它的前膝、终于逼得它不得不痛苦地向前跪倒。&esp;&esp;“濯缨——”&esp;&esp;她头回这样去喊它的名,过去闹别扭时不过只是你啊你的叫,可其实它有极动听的名讳,“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也与那人最是相称。&esp;&esp;此刻它却倒下了,最为桀骜不驯的性子却偏以最屈辱的方式跪倒在众人面前,那样的难堪让它深为恼怒,拼命想要站起可却终归未能遂愿——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可在满目尸山血海中看到如此的它却仍难免为之大恸,某一刻或许她也曾后悔,想着若是自己当初再狠心些能将它留在颍川该有多好。&esp;&esp;——而那样的一幕却又令卫熹想起了很多过去未解的旧事。&esp;&esp;她是那样喜爱画马……一笔笔一幅幅一月月一年年……沉醉一般疯狂地画,有时甚至痴迷得令儿时的他心生恐惧——他以为她只是醉心丹青,可今日见了她与濯缨相对的场景才终于后知后觉解开了一切的真相。&esp;&esp;……原来她是在想他。&esp;&esp;原来过去整整十年她在纸上留下的每一笔……都是在想他。&esp;&esp;无情的羞辱带来钻心的疼痛,他已不知眼前这个女子还能再将自己伤到何等地步,而最令他痛切的却是即便她已令他失望寒心至此,他也依旧,深深深深地……爱着她。&esp;&esp;“杀了它——”&esp;&esp;他终于歇斯底里地大喊出声。&esp;&esp;“杀了那个畜生——”&esp;&esp;“杀了它——”&esp;&esp;这实在是荒谬的旨意,可在如今这个荒唐透顶的日子却也显得十分寻常了——四面八方的弓箭手皆有百步穿杨之能,他们面无表情挽弓放矢,可以稳稳避开那个张开双手企图为一个畜生抵挡伤痛的失无所失的女子。&esp;&esp;“咴……”&esp;&esp;这一次它终于连声音都喑哑下去了,即便那些凶残的利箭深深埋入它的体肤、甚至还有两支狠狠射瞎了它的双目。&esp;&esp;“不——”&esp;&esp;凄厉的嘶喊像从她身体最深处迸裂而出,在那边无边的梅林间却飘渺得仿若无声无息,砌下落梅如雪乱……属于她的一切都破碎得无法再拼凑,她束手无策地胡乱触碰着濯缨的身体,满手的鲜血在她眼中也是一片雪白。&esp;&esp;“咴……”&esp;&esp;它却又轻轻鸣叫了一声、好像真的已经用尽最后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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