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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吴侍御满心愧疚,长叹一声:“是我错怪好人了。”随即备上厚礼,亲赴朱家致歉。见到朱夫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吴侍御眼眶微湿,拱手道:“夫人,此前多有得罪,望海涵。”朱尔旦夫妇赶忙回礼,一时间,两家恩怨自此烟消云散,吴侍御还与朱尔旦结成翁婿,共叙情谊。事后,吴侍御寻回女儿尸身,亲自动手,将朱夫人换下的首级与之合葬,眼眶泛红道:“女儿,这下你能安息了。”
风波虽平,朱尔旦此后的仕途却坎坷不断。三次踏入礼部会试考场时,他都满怀憧憬,一袭青衫浆洗得崭新,临行前还对着镜子整了又整衣冠,拍着胸脯对夫人说:“这次必能高中,你且等着。”可命运似在捉弄他,每次都因莫名场规失误被刷下,铩羽而归。一回,考官皱着眉指责:“朱尔旦,你这字涂抹太多,不符规矩!”朱尔旦瞪大眼,满心憋屈却无从辩驳。多年的挫折如千斤重担,压得他心力交瘁,对仕途彻底灰心,索性闭门谢客,整日窝在书房,对着书卷长吁短叹。
眨眼三十年过去,岁月在朱尔旦脸上刻下深深沟壑,白发稀疏,身形也佝偻消瘦。一日,陆判忽然现身,黑袍烈烈,神色凝重,打破久违的平静:“朱兄,我此番前来,实有噩耗相告,你的阳寿所剩无几,仅有五日了。”朱尔旦身形一晃,倚着桌子才稳住身子,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仍难掩落寞,缓了缓神问道:“陆判,就没法子相救吗?”陆判轻叹一声,目光平和:“生死皆由天命,凡人哪能随意篡改?况且在通达之人眼中,生生死死不过转瞬之事,何必执着于生之喜乐、死之哀伤呢?”朱尔旦沉默良久,眼眶渐红,喃喃道:“罢了,罢了,您说得是。”便着手准备后事,购置衣衾棺椁,一一叮嘱家人。
五日之期转瞬即至,朱尔旦身着盛服,平静躺在床上,缓缓闭上双眼,气息渐消,仿若只是沉沉睡去。次日清晨,阳光洒落,朱夫人扶柩恸哭,泪如雨下,肝肠寸断。忽然,一阵微风拂过,朱尔旦的身影竟缓缓浮现,自外飘然而至。朱夫人瞪大双眼,惊恐尖叫,下意识往后退,双手颤抖着捂住嘴。朱尔旦连忙上前,双手虚扶,轻声安抚:“娘子莫怕,我虽已成鬼,却与生前无异,只是放心不下你和孩子,心中眷恋,故来探望。”
朱夫人听闻,悲恸大哭,扑上前去,死死拉住他的衣角,泣不成声:“相公,古有还魂之说,你既有灵气,何不再活过来,相伴余生?”朱尔旦轻抚夫人发丝,温柔却坚定:“天数已定,不可逆改,莫要强求。”夫人收住哭声,抽噎着又问道:“那你在阴司做些什么?”朱尔旦微微一笑:“陆判举荐我督管案务,授予官爵,并无苦楚,你且放心。”
正说着,朱尔旦像是想起什么,神色一凛:“陆公与我一同前来,娘子快去备些酒馔。”说罢,快步出门。朱夫人依言忙碌起来,不多时,酒菜上桌。夜里,屋内传来阵阵谈笑声,朱尔旦的声音爽朗明快:“陆判,尝尝这酒,是我生前最爱。”陆判低沉一笑:“嗯,滋味不错。”朱夫人悄悄凑近窥探,却只见屋内空无一人,唯有烛火摇曳,似在诉说着往昔。
此后,朱尔旦每隔三数日便归家一趟。一回,孩子皱着眉头嘟囔:“这课业太难,我做不出。”朱尔旦便坐在旁边,耐心讲解:“你看,这句诗词典故是这般用意……”有时留宿家中,与夫人缱绻低语,夫人依偎在旁,轻声问:“阴司可有新奇事儿?”朱尔旦便娓娓道来,顺带料理家中大小事务,仿若从未离去。
幼子玮方满五岁时,正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年纪。每次朱尔旦的魂魄现身,小家伙就跟只欢快的小雀儿似的,眼睛亮晶晶,毫不犹豫地欢快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嚷着:“爹爹,抱!”朱尔旦满心慈爱,眼眶瞬间湿润,化作一团朦胧雾气,他赶紧上前,一把将孩子揽入怀中,下巴轻抵着孩子毛茸茸的头顶,轻声逗弄:“吾儿又长高咯,日后定比爹爹还出息。”说罢,大手亲昵摩挲着玮儿的脸蛋,眼中的温柔似要溢出来,把孩子紧紧圈在怀里,恨不能护他一世周全。
待到玮七八岁,夜里,昏黄的油灯在桌上摇曳,光影晃晃悠悠。朱尔旦又担起教导课业的重任,他身着一袭素色长袍,坐姿端正,翻开泛黄的诗词典籍,逐字逐句耐心讲解:“这‘床前明月光’啊,看似直白,实则藏着客居他乡的孤寂,你细细品……”碰到玮儿面露疑惑,他便反复提点,手指轻点纸面,声音温和又耐心:“此处用这词,妙就妙在……懂了吗?”玮儿若有所思地点头,朱尔旦这才满意一笑。
玮自幼聪慧过人,遗传了父亲那份才情与悟性,九岁便能提笔行文。写罢,还会晃着手中纸笔跑到朱尔旦跟前,眼睛亮晶晶地求表扬:“爹爹,您瞧我写得可好?”朱尔旦接过,仔细端详,嘴角上扬:“词句通顺、立意新奇,吾儿大有可为!”十五岁时,玮儿参加科考,一袭青衫衬得他身姿挺拔,意气风发。放榜那日,他不负众望,凭借扎实学识,一举考入邑庠,成了邻里夸赞的年轻才俊。
因父亲时常归家探望,嘘寒问暖、辅导功课,玮竟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没了生父陪伴在旁,日子与寻常人家并无二致。可岁月最
;是无情,阴阳相隔的鸿沟,随着时光流逝愈发难以逾越。朱尔旦归家的次数愈发稀疏,从时常相伴,渐渐变成逢年过节、月中月末偶尔现身。
有一晚,朱尔旦一袭黑袍,周身散发着幽冷气息,神色凝重地踏入家门。夫人正坐在床边缝补衣物,瞧见他这般模样,心头“咯噔”一下,不祥预感涌上心头,手一抖,针扎进指尖,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朱尔旦走近,拉起夫人的手,那手冰凉刺骨,他眼中满是不舍:“夫人,今日便是你我永诀之时。”
夫人眼眶骤红,声音哽咽,眼眶里蓄满泪水,摇摇欲坠:“相公,你这是要去往何处?往后就剩我与玮儿,可怎么好?”朱尔旦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承蒙天帝旨意,任命我为太华卿,职责在身,即将远赴任职。往后公事繁忙,路途遥远,实在没办法再回来看望你们了。”
夫人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母子二人似被抽去主心骨,死死拽住朱尔旦衣角,放声大哭。朱尔旦眼眶泛红,强忍着悲痛,抬手轻轻拭去夫人脸颊的泪水,劝慰道:“别哭了,玮儿已然长大成人,学有所成,家中生计也能维持。世间哪有永不分离的夫妻呢?咱们缘分未尽,只是暂别。”说罢,他转头看向儿子,目光殷切,双手搭上玮儿肩头:“玮儿,往后要好好做人,切不可荒废学业,堕了父亲的声名。十年之后,咱们还有相见之日。”言罢,朱尔旦决然转身,大步跨出门槛,身影渐次消散,再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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