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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穆宜华将狐裘与鹤氅整整齐齐地在床上铺开,皆是洁白无瑕的衣物,上头却是一点污渍血迹都没有。
赵阔对她素来是用心的。
可这却让穆宜华更加感到无可奈何的伤心与悲哀。
多好的儿郎,多好的情意啊,却偏偏为何,如此艰难?
门扉突然被扣响,穆宜华抹去眼角的眼泪,开门却见是父亲。
穆同知看清她面上的神色,叹了口气坐下,开门见山:“同襄王吵架了?”
在父亲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穆宜华点点头。
穆同知没有责骂也没有愤恨,他沉默了一瞬又道:“民清是个好孩子,若是你们生在寻常人家,父亲定然不会阻拦你们。很多话,为父先前就说过了,你素来聪颖肯定明白我的意思……阿兆,世事并不会皆如人所愿,遗憾与妥协才是人生常态,莫要再执着了。”
穆宜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又被勾了出来,她垂泪道:“爹,女儿何尝不知放手才是最好的,可是……可是三哥待我如何您也看见了。他太好了,好到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拒绝他,甚至忘记他……女儿不是没有提过,他比我还要伤心,您让我如何是好?
“有时候女儿真的不明白,我们不过只是心悦彼此,为何天下之大,就唯独容不下我们二人?恤银一事,错根本不在我,他们又为何要将所有的事,所有的罪责都在我头上算一份?又为何……要将我贬得一文不值?”
京城里对穆赵二人的旖旎绯闻从未停歇过,而背后之人多是诟病穆宜华却鲜少有人指摘赵阔的。他们只当是男儿惯有的风流韵事,而一个女儿浪名缠身,活在这个世上都是不要脸。
穆同知看着女儿流泪,心疼至极,他抿唇皱眉,良久叹出一口气:“孩子,父亲虽为男人,但还是要告诉你,这世道对女子就是苛刻的。你们就好像是立于高架的白瓷瓶,只要有一丁点儿的裂缝和涂彩,就会被人看得一清二楚,从而冷嘲热讽、口诛笔伐,定要你们以死明志才算完。他们如今借着襄王、程耀、曹氏等人谩骂你,不就是如此?可女子也是人,人无完人,何必如此?
“父亲素来看不惯此等行径,因此也从未觉得你有什么错,你不要自责,不要自我厌弃,不要妄自菲薄。我们家阿兆,就是全汴京最好的娘子。”
穆同知看着穆宜华,浅笑着,眼中盛满了慈爱的目光,穆宜华喉间酸涩,泪如雨下,一下子扑进父亲怀中嚎啕大哭。
穆同知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这天下呀,也不止他们赵家有好儿郎,别家也有。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为这赵阔流了多少眼泪,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还要为他伤心到什么时候?爹爹定是永远都向着你的,若是赵阔真的爱惜你,如今这个局面,他就应该放手,你也该放手了。”
穆宜华缓缓直起身子,眼泪还挂在鼻尖,她不说话。
穆同知没要求她一定要有反应,又继续自说自话。他瞧了一眼穆宜华,试探问道:“这个左御史啊……人还是不错的,是不是?”
只一句,穆宜华就听出了父亲的意思,今日受得气实在是太多了,她嘴巴一瘪,一通发泄:“又是他!又是他!怎么今日人人都提他!三哥跟我提他,您也跟我提!我现在谁都不想,谁都不要,我就想……就想……”
她没法把话说话,哽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急得她开始嗳气。
穆同知见她是真的急了,连忙住嘴:“好了好了,爹爹只是随口一提,不说他不说他……”
“我如今看见他,我就会想起倩倩。倩倩就要嫁进那个暗无天日的侯府去了……倩倩本是可以嫁给他的!我此前还告诉倩倩,说她若是嫁给左郎君定是能顺遂一辈子的。如今倩倩没能如愿,若是我反倒成了那个人,那让倩倩如何自处?让我今后如何面对她?”
她太难受了,她真的太难受了。这几月来的伤心幽苦委屈心酸全部憋在心中发酵,如今一旦开了口子,便犹如海啸一般喷薄而出。
“爹爹……倩倩难违父命不得不嫁进侯府,若是有朝一日……您会不会……”
“爹爹绝不会如此。”穆同知眸色深沉,认真地重复了一遍:“绝不会如此。我与你母亲有着一样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们两个孩子开心快乐地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无有负担枷锁,逍遥一世。”
穆宜华心下大为动容,只觉自己是这世间最最幸福的小女儿,一瞬间眼泪又要出来了。
穆同知打趣道:“哎哟,我们的阿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时候可不见得有这么爱哭。”
穆宜华连忙吸吸鼻子,忍住眼泪。
穆同知不想再惹她伤心,岔开话道:“新年已过,春日即临。东风将来,是时候酿桃花酒了。你母亲留下的酒方,你还记着吗?”
穆宜华点点头:“记着呢,这酒只能用汴京城郊的溪水酿,本以为这辈子再酿不成了呢……”
“今年种下一坛酒,来年春日,便带着这酒,敬慰你母亲坟茔吧。”
第62章
上清宫里出事了。
早朝还没上完,大内便传出了闲言碎语,说是太子在斋戒之日,开了荤腥。
而且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荤腥。
朝中都知道太子有些不着调,但不过是喜好美女,身在高位的男人又有哪个能真正戒色?众人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觉得无伤大雅罢了。
可今日之事,乃是发生在官家最最重视的上清宫。他曾勒令随行人员斋戒五日,净身沐浴焚香方可朝拜真人。可自己的儿子却成了唯一一个犯戒之人,还被皇后和上清宫道长看了个正着。
皇家的脸都被他丢大发了。
皇帝气得头疼,差点眼冒金星整个人都厥了过去,太医看了好半晌才将将苏醒,被人服侍着吃了药才慢慢缓过劲来。
皇后也是被气绿了脸,旁人还只是听说,她却是真真切切瞧见的。
瞧见当朝太子,自己的大儿子如何荒唐,如何淫、乱,如何衣冠不整地被众人瞧见,寻常人家都受不了这丑事何况天家?
皇帝是不想也没法管了,只能皇后撑起后宫一片天。
太子被罚跪在阶下,她怒目横对,冷言冷语:“你和陆秀,多久了?”
太子臊眉耷眼,不敢说话。
皇后直接甩下茶盏砸在他身上,怒斥:“问你话呢!哑巴了?”
太子支支吾吾,根本不敢抬头看母亲的眼睛:“去……去年穆府家宴之时……”
“去年?去年?”皇后如今根本顾及不了什么皇家礼仪,她只觉自己这个一国之母当的是个极大的笑话,“七月穆府家宴,如今已是正月了。六个月,六个月!整整半年!赵闵你真是好本事啊,我管不住你了是不是?家花没有野花香是不是?整日里只顾着这些腌臜之事,正经事一件不干!你东宫那么多妃子嫔御,你还不知足!怎么不见得你给我生个皇长孙!”
太子被骂得像根蔫儿草,听着这话,立马激灵,抬起头来欣喜地对皇后说道:“阿娘,有皇长孙,有皇长孙了!”
皇后蹙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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