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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
……
腹谤归腹谤,林广宇却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不满,反而在表面上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大家的恭维。中国人讲面子,何苦给大家兜头一盆凉水?煞风景的事情皇帝最好别干,尤其是根基不稳、掌权不到一天的皇帝更不能轻易尝试。
那就尝试勉励一下,林广宇重新开口:“铁良。”
“奴才在!”
“跟几位大人好好学学,有事多讨教,历练一番,过一两年还指望着你入军机替朕分忧呢……”
“皇上厚望,臣即便肝脑涂地也必难以报答。”铁良大喜,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军机里不是没年轻的,比如载沣就是,但谁都知道载沣这个军机是不作数的,仅仅靠血缘和爵位换来的。现在皇上这般耳提面命,怕是已经看清楚军机处暮气太重的弊病,急欲通过换血来加以变革。
“皇上,老臣有本启奏。”在冷眼旁观了大半个早晨之后,一直沉默无语、昏昏欲睡的鹿传霖突然发话。
“鹿师傅请讲。”林广宇正想结束会议,但既然人家开了口,不让讲完总不好。
“老臣年逾七旬,日渐老迈,耳背重听,腿脚不便,久欲回乡颐养天年,奈何朝廷多事,一直无暇脱身。现皇上亲理朝政,面貌一新,老臣便乞骸故里……”一席话说得哽咽,竟是要致休的意思。
没料到老人家来这一手,鹿传霖老迈是老迈,但现在刚刚亲政,实在不宜对老臣下手,故而林广宇条件反射般地予以挽留。不料鹿传霖的态度却是异常坚决,不但将自己的身体形容的一塌糊涂,差点连“尸位素餐”的评语都要用上了。原本皇帝还想尽最后的努力,但双方目光甫一对接,看着对方眸子里透出来的精光,他就知道错了——老人家可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呢?哪里看不出皇帝清扫老朽、重用新人的用意,何必自讨没趣?
“既然鹿师傅极力坚持,人伦之大,朕亦不便多言,准了。”君臣之间还是互相留点面子,“加太子太保衔,赠‘公忠体国’匾额,赐银3000两,玉如意两对……”鹿传霖站起身子,颤颤巍巍地跪地叩谢,让人看得无不有些伤感。
鹿传霖主动靠边站让张之洞颇有些为难,论年龄鹿仅仅比自己大一岁,人家说“年老多病”,自己难道还好意思再继续混下去么?论身份鹿是自己的姐夫,又是多年的挚友,本应当一同进退,他坚持致休,自己难道还要再坚持下去么?可皇帝似乎对自己又颇为看重,这么一走了之不但是对个人抱负的不尊重,也是对皇帝威信的重大打击。韶光易逝,重臣凋零,李鸿章、刘坤一已然辞世,天下官僚,谁不把眼睛盯着他张之洞和袁世凯。现在袁世凯死于大火,自己如果再一走了之,恐怕真要引起天翻地覆,于国于民都是不利的。
多事之秋实在不宜横生枝节,张之洞心里叹息着,嘴角动了动,但没有说出话来。坐在椅子上的林广宇也非常紧张,连连使眼色向他示意,意思他可不能再辞职不干了,否则这皇帝还真没办法做下去。到了这个时候,林广宇总算体会到了庚子年间慈禧对于李鸿章、刘坤一、袁世凯和张之洞等人搞“东南互保”时的那种痛苦与无奈——爱权如命的人当在权力上被人忽视,被人冷落甚至被人架空时,那个滋味……
鹿传霖退休直接导致军机大臣又出现了一个缺口,而且最好不要用满人,该用谁呢?林广宇的脑子在飞速地搜索着,期望能够结合自己的历史识见予以拔擢。
“要不,就重新启用岑春煊吧?”刚才赞扬张之洞时肯定了他“识人、用人之高明”的优点,既然后者推荐岑春煊,林广宇就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个人选——不错,岑春煊确实是慈禧的死党,号称要做“太后的恶狗”,话虽然难听,但反过来也可以理解成对皇室的忠心,以前有慈禧的时候他忠于慈禧,现在没慈禧的时候他能忠于谁呢?只能是皇帝!如果自己重新启用,恐怕他就会感激涕零、甘效死命。其次,岑春煊最出名的特点叫做“屠官”,历来以弹劾的人多,处置的贪官污吏多而闻名,这对于打压腐朽势力,廓清官场作风是强有力的武器,好好先生谁都会做,要找条能咬人的恶狗可就不容易,这个人,该用!最后一条,岑春煊和奕劻是出了名的不对付,拿下奕劻作为既定方针自然是不可动摇的,如果在军机扶持一个对立人物岂非更加省心?
皇帝说出“岑春煊”三个字后半天没有下文,只在椅子上端坐,自顾自地在盘算和权衡利弊,可把奕劻给吓得不行。在投向张之洞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层恶狠狠的意味,可他知道这条老狐狸不怕他呢,也就袁世凯在的时候能让这老家伙吃瘪,可是袁慰亭却……
奕劻急切中顾不得其他,直接就站出来表态:“臣以为不可,岑春煊狂悖之徒,多行不法。”
“如何?”
“结党营私,勾结康、梁……”话一出口,那桐就知道坏事了,说出去的话是怎么也都收不回来的。他心猛地一沉:庆王爷啊庆王爷,今儿个你是怎么了?怎么屡屡说错话呢?你说岑春煊勾结康、梁,这不是挑明了在骂皇帝么,天下谁不知道皇帝和康、梁穿同一条裤子,你以为还是老佛爷掌权啊?糊涂啊糊涂!
果然,奕劻话音刚落,林广宇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脸拉得老长,模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岑春煊勾结康、梁?这本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桩无头公案,袁世凯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搞到了岑和康、梁会面的照片,让对维新派最为痛恨的慈禧怒而发飙,最终导致岑春煊的下台。可是从逻辑上推断,岑春煊是绝不可能与康梁会面的,如果这是张伪造的合成照,这技术也显得太过高明了吧?
看着大家投来的诧异眼神,奕劻猛地醒悟自己说错了话,坏了……心惊胆战地等着皇帝发落。
“勾结康、梁,结党营私?”林广宇望着奕劻讪讪的眼神,反复回味着这句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眼神却是鹰般的犀利。
奕劻再也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口中连说:“皇上……”
“岑春煊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外臣?看来开缺还是便宜他了……”林广宇突然开口,“铁良。”
“臣在。”奕劻忽地松了一口气,皇帝难道要铁良上位么?如果这样那还不错,铁良毕竟是自己拔擢上来的,栽培之恩总在,将来办事也好差遣。没想到皇帝后面的一句话让人大跌眼镜:“岑春煊结党营私,几同谋逆,命你派20精兵,火速押解进京,不得有误,朕要亲自勘察,以证真伪。其中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臣遵旨。”
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又打出了一轮好牌,你奕劻不是说岑春煊结党营私么?那就干脆押解进京,穷追猛打吧。张之洞连连感叹,心内的震意却是一轮强过一轮,这哪里是什么押解进京,分明是让铁良派兵把他保护起来,皇帝的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奕劻和那桐自然也品出了其中的味道,只是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让人丝毫不能反驳,只能默然接受,心头一阵苦涩。
“皇太后今日发丧,明日大殓,诏告内外臣工。那桐,大丧典章的折子拟好了么?”
“奴才已拟就一部分,还未和庆王爷等商议过,不敢呈上。”
“这事要抓紧。”林广宇想了想,“还有大半天的功夫,你和庆王爷也甭回去了,就在军机处斟酌吧。有什么拿不准的,便让礼部公议后报朕定夺”
“奴才遵旨。”
“恭办大行皇太后丧礼大臣的名单还请皇上示下……”
议来议去,最终确定九个人:庆亲王奕劻,醇亲王载沣,肃亲王、民政部尚书善耆,礼亲王世铎,喀尔喀亲王那彦图,奉恩镇国公、度支部尚书载泽,大学士那桐,礼部尚书溥良,内务府大臣世续。
日上三竿,奋战了一宿的林广宇却感觉困的不行……进退失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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