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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
……
大丧已毕,大政初定。
临近岁末,各处来的国防要员、总督终于要回地方去了,众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告别。但唯有两人却被告知不必回原处去了。第一人是时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杨士骧杨莲甫,第二人则是时任两江总督、南洋大臣的端方端午桥。
三天前,京城政治再次地震,都察院给事中高润生递上条陈,弹劾津浦路北段总办李德顺骄横不法,贪赃纳贿;还没等人回过神来,军机大臣岑春煊上奏,以李德顺劣迹昭著且系杨士骧保荐为由,力劾之。高润生倒也罢了,岑春煊却是号称“官屠”,新近又得帝宠,被他纠缠上还有好果子吃?原以为上次他参溥颋不过就是打死老虎,众人尚未提高警惕,没想到不及一月,冷不防“官屠”已然再次发威,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号称天下疆臣之首的直隶总督名下。
可怜的杨士骧猝不及防,连为自己申辩的折子都没拟好,上谕已经下达:“闻直隶总督领北洋大臣杨士骧身体不适,特旨开缺各项本兼差事,恩准在颐和园养疴!”
——从未过这样的上谕。什么叫“特旨开缺各项本兼差事”?,分明就是一撸到底的另一种说法;而“恩准在颐和园养疴”亦不过是隔离再加监视居住的代名词罢了。
可他敢辩解说自己没有病么?如果那样,非但是对皇帝公开的不满与大不敬,更消却了最后一丝回旋的余地。接旨当天,还没等太监宣读完毕,杨士骧已经一头栽倒,昏死过去,传旨太监和御前侍卫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他送到颐和园“养疴”——这回是没病也变成有病了。他弟弟杨士琦时任农工商部侍郎,听到噩耗赶来看自己胞兄时,杨士骧分明已经奄奄一息了。
所有人彻底晕眩,偏生又无法反驳——皇帝也没认定你有罪还是无罪,只说身体不适让你暂时免职修养罢了,至于“颐和园养疴”更是表面上高得不能再高的恩宠——那可是为老佛爷准备的地方。杨士琦腹谤归腹谤,明面上却是一句诋毁的话都不敢说,说了句“好好养病”便掩面而去。
张南皮看见这道旨意,不无恶意地揣测——颐和园不会再来一次大火吧?但不满归不满,他也不敢声张,乖乖地在旨意上副署。不副署行么?不行!善耆、载沣、岑春煊、徐世昌已经副署,莫非连皇上“关心”臣子身体健康的上谕你都要反对?——你安得什么心?
不过一个时辰,——杨士骧的北洋大臣被免了,端方却只接任了直督而未接任北洋大臣的差事,更要命的是,他身上所兼的南洋大臣也被免了。一天之内,号称大清特色的南、北洋大臣全部无影无踪。
面对这一任命,端方也是茫然不知所措,原以为两江地面的巡抚、藩司会照例挽留一下,他在皇帝面前也有个转圜的余地,没想到等了两天没等来他们挽留的电报,却等来了江苏、江西、安徽三省巡抚领衔的贺电——恭贺他荣任疆臣之首。他这才断绝了最后一线指望,战战兢兢地听候发落。
可两江的地面谁管?众人猜测着,等了两天也不见有新的两江总督任命下达。第三道上谕回答了这个疑问:“赏第六镇统制官段祺瑞以国防部侍郎衔,委江北提督,统筹两江一切军机要务,率第六镇由涞水开赴江宁,节制江南各军。”这是不是意味着江北提督将掌握一切兵权而又没有总督的制约?
可怜的端方根本就不知道,在他的任命诏书发出前,皇帝已经先后给三省巡抚发去密电:“……除各处军务由江北提督统一率领外,原两江总督分管各省事务均由该省巡抚总揽。”这什么意思?这就好比公司里大老板免去了某个部门经理的职务,然后告诉他手下的三个副经理说:今后你们仨各管一摊,直接对我负责!——能不高兴么?能不发贺电“祝贺”端方升迁么?
动杨士骧有理由,为什么要动端方?舆情各有各的猜想:“会不会是因为端午桥弹压安庆造反很不得力?”可这也不对啊!安徽巡抚朱家宝和安徽第31混成协协统余大鸿因为扑灭叛乱有功而被朝廷通令嘉奖,直接责任人都没事,怎么找起端方的茬来了?
也有人推断说是因为端方在太后的丧典上到处摄影而惹恼了皇后,说要办他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可这愈发离谱。听说过有“大不敬”罪名的人新任直督的么?内调军机可以说是明升暗降,难道调任直督也是明升暗降?那直督的位子也未免太不值钱了吧?
这局势,愈发地看不清楚……
也不尽然,有人就心明眼亮。
自奕劻“咸鱼翻身”后,以倒庆为主要目标的载泽便一直闷闷不乐,虽然盛宣怀给他献上了“明打杨士骧,暗打陈璧”的对策,替他寻好了发难的枪手,但当那份弹劾折子拿在载泽手里的时候,他依然是犹豫了许久。
直到某天傍晚镇国公福晋回来,他才像吃了兴奋剂般的高兴,下定决心,决意发动!
怎会有如此大相径庭的前后差别?事情的原委还要从镇国公福晋说起。她是皇后的亲妹子,自从慈禧驾崩,荣寿公主、四格格相继搬出皇宫后,宫里头的热闹便少了许多,国丧期间又不能举行娱乐活动,皇后便越发感觉寂寞。她和瑾妃之间没有多少话说,与同治的妃子之间年龄也相差太多,皇帝虽然态度日益好转,但毕竟国事匆忙,很难抽出时间来陪伴她。这样的环境下,她便和自己的妹子处得火热,隔三岔五邀请后者去皇宫叙叙,一谈往往便是半天,姐妹俩言谈甚欢,早不复慈禧在日时那般拘谨。
载泽非常看重这层关系,不仅在家对自己福晋百般曲就,而且每次都准备了不菲的银钱让其带进宫去运动,希望能多多少少探听些可靠消息来——小德张虽为皇后信赖,但毕竟不复以前李莲英在时的那般精明,而皇帝最为信任的王商偏偏又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载泽便只能遍洒银钱,希望能从只鳞片爪中获得有用的信息——最近人人都说帝后关系极睦,必定该有可靠内部消息。
这一天载泽仍然像以往一样着急地打听消息,镇国公福晋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皇后让我告诉你,安心当差,不要生事,皇上还是信任你的。不然也不会说要将地底下挖出来的那100多万两黄金存放到大清银行里。”
“真的?”
“真的!”福晋学着隆裕的口气:“把黄金存到度支部,哀家能不放心么?皇上前两天还讲等忙完这阵,要在大清银行里入点股份,皇家现在用度紧了,钱要当钱用,最好钱能生钱……”
载泽当时眼睛一亮,有门!
“还有一个坏消息。”福晋叹了口气继续模仿:“皇上那天可生气了,当着哀家的面骂人,‘这帮混蛋,就知道造糊涂账目来糊弄朕,明年非要度支部一个个盘审过去不可……唉,载泽这尚书没当好,若再查不清楚,朕非换个得力的人不可,否则天下都让这批乱臣贼子给败光了。”
坏消息?载泽高兴地差点要跳起来。
“皇上这是在骂您呢?怎么反而高兴,不是烧糊涂了吧?”她被载泽的表现惊得目瞪口呆,伸手就想去探对方额头有没有发烧。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什么叫骂我?这叫小骂大帮忙,明着说我办差不利,其实还是皇上对那些大员不满,看来部里上奏的清理财政案通过有希望了……”——心底想着:皇上正愁没处下手,只要我那折子一上,便正好提供一个突破口,先从直隶查起,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不要说陈璧,便是杨士骧、老庆也得跟着完蛋。
镇国公福晋不懂政治,看他那副忘乎所以的劲担心了整整一夜,等载泽折腾完毕后躺下后她才敢合眼。第二天才蒙蒙亮,载泽就迫不及待地发出了动手的指令。
于是,便有了高润生的折子……独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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