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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伊集院的说法,刚喝下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朱尔典猛然咳嗽起来,嘴巴张得老大,表情十分痛苦,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重大决策会轻轻松松出自于一个外交官员之口,猝不及防的情急之中,水流进了气管,他被呛到了。
——“中国在德国的诱使下改变了自己的政治立场与走向,我们同样可以将其扭转过来……”这一句还好,照例是无关紧要的套话,但接着的下一句便让这位公使大人不仅被呛到,还被惊到了——“不在思想上扭转,便在体制上扭转,或者干脆在肉体上扭转!”
漫不经心的语气下面表述出来居然是这样惊心动魄的话题。
话说完了,伊集院牢牢盯着对方的反应,咳嗽也好,道歉也罢,都无关紧要,他只在乎对方在第一时间内的反应与神态——这代表了对方的真实心态。但非常遗憾,老狐狸滴水不漏,借着咳嗽的掩护,居然轻轻松松地卸去了应该有的表情。他所呈现出来的痛苦与难受,仿佛更像是连续咳嗽的应有反应一样。
真遗憾!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静静地等待回答。
“阁下的提议让人有耳目一新地感觉。不过……”朱尔典颇有些为难,“在一个旧有传统十分厚重地国度里进行调整,恐怕并不那么容易。中国政治往何处去。大英帝国不想、不愿也无力加以调整,我们只希望这种调整不要以侵害各国利益为代价。”
说的真是冠冕堂皇,在不相干的人听来,还真以为他朱尔典是维护中国主权与利益地急先锋。欧洲人,总是那么虚伪,伊集院深深吸了口气。用比较失望的口吻答说:“我还以为阁下会对下一步的动作表示兴趣呢,如果单纯是这样的表态,那么我认为,我们两国根本就没有协商的必要,直接找中国人抗议去就可以。”
问题是,抗议有用么?朱尔典微笑地看着对方,中美合作修建锦gt;:铁路已经板上钉钉了,第一个对准的对象就是日本在满洲地“特殊权益”。要说抗议,他相信日本早就不知道抗议多少回了,只是这效果未免太差强人意了吧。
但他没有直接点破,只道:“维持中国目前的稳定与和平局面。对大英帝国也好,对贵国也好。都是有利的。在关键的十字路口,我们的利益固然可能会因为中国当局的不明智行为而受损,但为了抵制这种受损而将整个局面扰乱的行为无论如何都不值得提倡。距离中国最近的,不是大不列颠,也不是日本,而是俄国!”
“我明白了!谢谢阁下赐教。”语气饶是如此谦虚,伊集院却将牙关咬得极响,这难道是朱尔典在提示日本不要忘记英日同盟地主要目的?还是在威胁日本不要在目前处于外交孤立与财政危机的局面下不要轻举妄动?他越发看不透此人,也越发对其难以放心。
朱尔典是典型的帝国派代表,他对英日同盟地期望是希望在大不列颠力有不逮的时候日本人能够帮忙,而不是日本人一举跳上前台排挤英国地势力。他始终认为,德国有独占中国的实力但没有这个野心;日本有独占中国的野心但没有这个实力。如何在恐怖中取得平衡,是大英帝国面临的主要问题。在欧洲已隐然成为两大集团对抗的前提下,不能让日本借着这个同盟的关系一跃成为独霸远东的国家——更不用提借助英国力量实现日本独占野心的可能性。
伊集院原本准备了下文——两种方式:第一、大力扶持在日本的中国革命党,通过秘密资助帮助他们推翻清政府的统治并进而建立亲日政府;第二、通过暗杀手段消灭目前当权的皇帝,扶持一个更符合整体利益的走狗——当然,这都只是极端的设想,或者是他个人的想法,没有经过内阁的讨论和外务部的批准。
两种方式中他更倾向于前者,因为日本是中国革命党活动的主要据点,中国出洋留学的精英首选地也是日本,无论是文化还是习俗,无论是风情还是传统,他深信日本有比其他国
引中国人的地方,也更容易培养亲日政府。第二种接,但却存在着风险,日本实力上的先天不足导致了在华发言权力量的削弱,即便要扶持,很有可能仍旧轮不到日本来扶持,或者说,即便有人被扶持起来,其主要立场和作为恐怕仍然不得不受制于英国——日本反对的是欧洲大国扩张在华势力,至于是英国还是德国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朱尔典的这番表态,让这篇下文已没有了诉说的必要。伊集院面容苦涩,语调也迅速降了下来。
一副暴发户的嘴脸!朱尔典在心底根本看不起日本的外交官,认为他们是冲动而非冷静的,是失礼而非文雅的,虽然学习了西方几十年,但除了90度的鞠躬,所有的外交传统和外交礼仪日本人只学到问题,要么叫嚣武力解决,要么主张阴谋和暗杀,这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如果都这样思考问题,要外交部干什么?要外交官有什么用?直接派两个军人担任外交官不就行了?
如果非要对比,他反倒钦佩中国外交官的胆色,在国家实力远远不足的情况下,能充分发挥纵横捭阖的长处而穿梭期间,美国答应退还庚款,德国答应退还庚款,不管有其他什么条件,起码在表面上是一个外交胜利。
但这种同情与利益想比永远不会占据上风,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始终牢牢记得自己代表着大英帝国的利益——这才是根深蒂固的立场!
“其实,我们不难看出,锦gt;:署,但更像是中国对美国退还庚款和将外交关系提升至大使级后的回报,反对这条铁路的修建,固然不会让中国政府很愉快,但首先感到冒犯的绝对是美国人。”朱尔典狡黠地眨着眼,“贵国刚刚通过罗脱-高平协定改善了与美国的关系,难道转眼之间又要将其破坏吗?”
犹如当头棒喝,伊集院迅速冷静下来,站起身来深深地一鞠躬:“谢谢阁下的教诲!”
“我们主张权益,是主张本国在华的权益,不是主张剥夺他国在华的权益。美国人可以修铁路,日本同样可以修。否则……”朱尔典似笑非笑地盯着对方,“中美之间的协议便像是针对第三国了,也从根本上违背了美国自己提出的‘门户开放’政策,您以为呢?”
“我明白了!”
“关于其他方面,我想提醒贵使的是,日本政府固然不方便直接支持或者援助中国持不同政见者,但对他们表示优容,在道义乃至精神上支持、鼓励他们却是可取的,本身也符合文明国家的惯例。”朱尔典接着支招,“一旦中国政府承受不了这个压力或者要求贵国政府加以协助,那么……提出任何各种要求乃至条件都是顺理成章之事——贵国政府在某些领域受到了伤害,当然要求在其他方面得到补偿。”
养贼以自重?!伊集院的脑海里迅速掠过这样一个名词,不多不少,真是一步妙棋!
“太好了!”这却是真话。
朱尔典笑吟吟地看着他:“当然,大英帝国也需要在某些方面得到贵国政府的支持,比如实业与币制改革,比如教育与宪政改革,这都是大不列颠所擅长而又富有宝贵经验的遗产——有了贵国政府的推荐和现身说法,我相信中国方面一定会更加感兴趣。”
“自然,自然。贵国是世界君主立宪政体的先行者与模范,日本是第一期毕业的优等生,中国要想成熟起来,免不了要向老师和优等生学习!”伊集院嘴上将一顶顶大帽子派发给朱尔典,肚子里却全是敷衍的心思。
知道你言不由衷!
朱尔典微微笑了起来,他盘算着:日本要修筑铁路,必然要与中国和美国起冲突,到时候说的上话的只有英国——你们先折腾去吧,大不列颠愿意在调停的时候才获取自己应得的报仇;同理,革命党一事也可以想见中国皇帝的愤怒,只要稍稍表示同情与理解,中国必定会希望大不列颠在这件事上发挥传统影响力。
这便是英国在欧洲扮演了两个世纪离岸平衡手的秘诀,否则,日不落帝国的米字旗有那么容易就飘扬在世界五大洲、七大洋的上空么?这是你们日本人永远学不会的……幕后操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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