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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的少年一身月白锦袍,抱臂立在屋顶上,额头汗滴晶莹如珠,朝假山方向望着,唇角翘起的弧度穿透冷月的光辉,将明朗的笑意递进了段简璧眼中。他在房顶玩鞠球,早就看到新嫂嫂在凉亭里郁郁寡欢,心中生怜,故作不小心将球踢了过去,引她说话。“没有。”段简璧带出几分笑容,遥遥回答他,俯身去捡鞠球。“嫂嫂,太远了,你抛不过来,且等我去拿。”贺长霁说着便要下房顶去。“不必。”段简璧衡量过距离,掂了掂鞠球,选定合适的力道,扬手朝贺长霁抛过去,不偏不倚正抛在他前方一步远,被他扬手接了去。“嫂嫂,好准头!”贺长霁笑着喊道。自从来了大兴城,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真心夸奖,段简璧一时忘了所有不快,亦笑着回应他。她的准头一向好,山中摘野果,高处的果子往往摘不到,她都是拿小石头砸下来,这一身抛掷的功夫早练得炉火纯青,要不然姨母也不敢让她绣球择婿。想到择婿,她的笑容散了。那日,她要选的明明不是晋王,为何她亲手为阿兄缝制的衣裳会穿在晋王身上?且这次晋王回京,也没有见到阿兄,他去了哪里?若当初她没有认错人,抛错绣球,今日是不是会过得好很多?阿兄应该不会像晋王一样嫌弃她、厌恶她吧。她不该再想这些的,她已经嫁人了,她的郎婿是晋王。段简璧在心底重重告诫自己,抬眼看见贺长霁仍在望着自己,又挤出几分笑容。“嫂嫂,夜里寒,早些回去。”贺长霁对她招招手。“好。”段简璧对他点头,轻轻应了声。贺长霁这才不说话了,继续在房顶玩球。段简璧又看了会儿,打算下山时,望见贺长霆站在书房前的廊下,朝他们这里望着。冷清的月色笼在他玄色的绫袍上,像一块儿淬冰的陨铁,从内到外,都透着寒气。老人言,慈不掌兵,他是一个统领千军、南征北战的将军啊,如此性情倒也正常。段简璧不再看他,专心盯着脚下的路,往山下行去。廊下,贺长霆转目看向正在玩球的七皇弟,段贵妃的亲子,若有所思。“王爷,就王妃娘娘这准头,怪不得要绣球择婿呢。”赵七突然一声感慨。贺长霆回神,看了赵七一眼。“王妃娘娘为了嫁您,真是煞费苦心。”赵七有些羡慕,要是有人愿意费心思使手段只为嫁给他,他早温香软玉被窝里说悄悄话了,才不学王爷书房里抄经文呢。“兵法抄完了?”贺长霆问。赵七垂头,“在抄呢。”写字比杀人难多了。“王爷,皇后娘娘的忌日快到了,要不要跟王妃娘娘说一声,叫她也抄一些经文,为皇后娘娘度亡祈福?”贺长霆生母是当今圣上嫡妻,在贺长霆五岁时便已亡故,圣上称帝后,追封为孝敬皇后,因着四方未定,征战频仍,孝敬皇后忌日并未举行过盛大祭典,都是差遣礼部官员在永宁寺做一场法事,安排几位亲眷小住寺中吃斋礼佛,仅此而已。贺长霆经年征战,有时逢母亲忌日也不一定在京中,不能亲去祭奠,只能忙中偷闲,抄些经文,为亡母祈福。他成亲,本该让母亲知道的,依礼,他的王妃该去寺院抄经礼佛,以尽孝心,但这事,心诚才灵,他不想亡母的忌日也成为别人明争暗斗的手段。“不用了。”贺长霆否了赵七提议,正要折回书房,看到段简璧朝这里走来。贺长霆否了赵七提议,正要折回书房,看到段简璧朝这里走来。她没有带婢女,连一向亲近的符嬷嬷都没有随行,孤身前来,看到他望过去,不知是惧怕还是怎样,竟停住脚步,踟蹰不前,远远与他对望。“王妃娘娘怎么不走了?”概因贺长霆话少,赵七不喜欢憋着,疑问或感慨总会一吐为快,不在乎是否有回应,自言自语也乐在其中。贺长霆驻足等了会儿,见段简璧原地不动,并无迈步的意思,转身进了书房。赵七没跟进去,问贺长霆:“王爷,要不我去问问王妃娘娘,可有吩咐?”“不必。”贺长霆说。赵七应了声,见王爷又开始抄经文了,知他喜静,关上房门守在外头,转头看回段简璧。段简璧望着打在窗子上的身影,端方清正,再也迈不出脚步。他看见她过来,转身回了书房,还叫人关上门,如此明白的拒绝,她还要自欺欺人么?还要像方才吃饭一样,符嬷嬷提醒的那么明显,她愣是没有意识到,他心里一定觉得她粗鄙又愚笨吧?“王妃娘娘怎么又回去了?”赵七望着段简璧折返的背影,嘀咕了句。“都这么晚了,王妃娘娘怎么又上假山了?”赵七追出几步看了看,确定王妃又上了假山,折回向贺长霆禀告:“王妃娘娘上了假山,要不要差人跟着?”毕竟入夜,山路崎岖,万一有点磕磕碰碰,外头人捕风捉影,造谣王爷苛待王妃就不好了。“去传话,叫王妃回房休息。”书房内颀长的影子运笔未停,清清淡淡递出一句话来。赵七领命,差两个护卫往假山去寻王妃。大概半个时辰后,书房内的灯熄了,赵七知是王爷歇了,也欲回房睡觉,但方才差去传话的人还没来回话,他还需再等等。“传个话,要这么久吗?”赵七在书房外踱步,自言自语,不时望望院门口方向。“不必等了,回去睡。”房内传来贺长霆的声音。“这就去。”赵七知道王爷向来体谅他们这些近身翼卫,在府中从来不会让他们熬夜值守,便是再忙,最晚不过亥时末,一定会熄灯睡觉,好叫他们也去休息。现在已经子时初刻了,两个护卫还没来回话。赵七也没了耐心等,正要回房睡,看见一个护卫疾步而来,走近些才低声禀说:“七哥,王妃娘娘不见了。”赵七一愣:“什么叫不见了?”王府就这么大地方,此时已经宵禁,王妃就算出得府邸大门也出不去永正坊门,半个时辰过去,角落也该翻遍了。“到处都找了,没见人,您看,要不要禀告王爷?”两个护卫找了许久,实在找不着人,才来请赵七拿个主意。“我去禀告王爷。”不及赵七叩门,书房内的灯亮了,贺长霆衣装齐整地开门出来,问:“发生何事?”护卫忙回禀王妃寻不见一事。“夜深了,我们也不敢大声喧嚷,但府内府外都找了,没见人,而且门房说,没见王妃出去。”贺长霆望向假山方向,似有所忖。既没有从门房出去,应当还在府内,王府虽大,能藏人的地方却不多,且她初来乍到,对王府不甚熟悉,又能藏到哪里去?“纳凉窟可找了?”堆砌假山时下面形成许多大大小小的洞窟,有的自成一体,有的相互连通,夏日里尤其适合避暑,府中仆从因此呼为纳凉窟。护卫道:“找了”,顿了下,又说:“我加派人手,再去找一次。”“不必,我亲自去。”贺长霆道。其他翼卫都已睡下,有的明日还要去军营值守,不宜为了这等小事再将人惊动,何况人多嘴杂,万一再扰了旁边的魏王府和濮王府,只会生出更多口舌是非。贺长霆只带了赵七和两个护卫,手持火把挨个搜寻假山下的洞窟。每至一个洞窟,贺长霆都会蹲下仔细分辨地上有无痕迹,洞窟夏日容易积水,水干后会留下一层薄薄的淤土,这里冬季几乎不会有人来,经过数月的沉淀,往往干净细腻,最容易分辨痕迹。一番探寻,贺长霆终于在一个洞窟口看到一串向内延伸的小脚印,他摇摇铜铃,示意其他人不必再找。寻着脚印走到尽头,竟意料之外地没见到人,贺长霆不觉皱了眉心。这处洞窟连通好几处小径,他照旧挨个辨认痕迹,在离来处不远的另一条小径上再次寻到脚印。如此几回,弯弯曲曲绕了一阵后,忽听前方深处洞窟内有人声。“是谁在那儿?”段简璧声音有些哑,微微颤抖着,听来很是惶恐。贺长霆持火把走近,照亮晦暗的洞窟,才见段简璧从另一个小洞口出来,朝着他小跑几步,似有扑过来的意思,却又很快停下,微微咬了唇看着他。她发髻上、衣服上都蹭了一层土,很是狼狈,颊边泪痕未干,双目在火光的映照下,剔透清澈地像浸水的明珠。她本想一个人调整好情绪就回去,可是迷了路,她在黑暗中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她不敢呼喊,就怕惊动晋王,又惹了他厌烦,不曾想,最终还是这样结果。洞窟里很黑,还总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她很害怕,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晋王带着一束光到了她眼前。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想都没想朝那束光扑过去,看到火光下没有一丝温度的面庞,她才回过神,来人不止是她的夫婿,更是金尊玉贵的晋王殿下。刚刚做下分房决定的晋王殿下。他不喜她,连话都不愿多说,怎会愿意和她亲近。“王爷,我……”段简璧停顿片刻,觉得一切辩解都是多余,她确实给他带来麻烦了,竟要他大半夜来寻她。“王爷,我错了。”段简璧没说迷路的事,不想给自己再加一桩愚笨的笑料。贺长霆没有说话,举着火把转身,察觉身后人没有及时跟上,微微偏过头,在墙面上打出清晰的侧脸轮廓,棱角分明,气宇明畅,“打算在这里过夜?”洞窟幽静,他的声音又冷,莫名带起一层沉沉的威势。段简璧忙小跑着跟了上去。说来奇怪,她怎么也绕不出去的九曲十八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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