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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娃儿和石娃儿欢天喜地地抱着东西走了,周立行则是先兑了些水清洗了全是灰尘汗渍的身体,上床先睡了一觉。
约莫三个小时后,天色黑尽,他才起身穿上干净的新衣服,悄无声息地摸出了门。
*
卧室里,王喜雀愁眉苦脸地坐在床边,孙婆子哭哭啼啼坐在踏脚凳上哭,一屋子悲惨的气息。
“我就这一个儿啊……他要是出啥子事,我还啷个活啊……喜雀太太,还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啊……你要是能救我儿,我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你杀人我递刀,你偷人我守门,我们生死与共……”
王喜雀哭笑不得,往日里只觉得这孙婆子尖酸刻薄,没想到她还能如此大逆不道,“别乱说……”
“真的吗?她偷人,你守门?”
一道颇为戏谑的男声从房梁上传来,吓得孙婆子惊叫唤,满地乱爬地喊着闹鬼了闹鬼了。
周立行从房梁上跃下,几个月公路上日晒雨淋、风餐露宿让他又恢复了一些野性,他的肤色变黑了许多,眼神却依旧那么冷冽,此刻还带着几分笑意,颇像是一只狩猎归来的骄傲猞猁。
王喜雀也被吓了一跳,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往枕头底下摸她的手枪,拿起来便是一个对准,然后才发现是周立行。
“弟娃!”王喜雀先是惊喜,然后是薄怒,她收起枪,凶道:
“你咋从房梁上翻下来!吓人得很!”
周立行无奈地摸摸头,知道自己耍帅不成,凡倒是把人吓着了,赶紧道歉。
“对不住……我今日下午刚回成都,晓得你之前找过我,但堂口不准别人告诉我,我猜多半是不想我来找你。”
“我怕你有急事,心慌着早点来……可这大晚上的,我不能光明正大来敲门……”
周立行这话说的坦诚,可王喜雀听着却觉得莫名有几分调戏,她脸一红,把枪收起来,轻叱道:
“你的本事我知道,你明明就可以进院子,再悄声敲门。现在你倒好,翻进我睡觉的地方了,小弟娃出去一趟,学坏了!”
周立行摸了摸鼻子,跟着脸红,他到院子的时候听到王喜雀房里有哭声,一时间没想那么多。
孙婆子这下反应过来来人是谁了,立马就着匍匐在地的姿势给周立行来了个五体投地的磕头大礼:
“立行小兄弟!求你快救救我儿子吧!老婆子给你守门……”
“停!”周立行一个头两个大,态度立马和王喜雀一致,“别乱说!”
被孙婆子说的就跟周立行是专门半夜来私会王喜雀一样,周立行羞窘脸红,不知所措。
王喜雀倒是扑哧一笑,“孙婆,那你就去守门吧,我跟弟娃说说,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你。”
孙婆子二话不说,脸都不往他俩那边扭一下,起来就往门外走,屁颠屁颠去院子里守门去了。
卧室里没有多少家具,周立行自来熟地坐到梳妆柜前,拿起一根王喜雀的簪子把玩,听王喜雀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原来是孙婆子的儿子木铜铃,学的是裁缝手艺,留在家乡云南昆明的一家裁缝店里做活儿,正是十八九的年纪。
孙婆子生了四女两男,养大的却只有一女一男,姐姐十五岁嫁人,十六岁生孩子难产死了,现在只有这一个独儿。
她之所以从云南跑到成都来当管家婆子,是因为她老公前几年死了,但是木茶商作为老公同宗亲戚帮了忙,把她儿子送去学裁缝;她为人比较忠心,木茶商便把她送出来监管自己在外面的小老婆。
她前一任监管的不是王喜雀,而是浙江那边的,因那边的小老婆怀孕生了儿子,木茶商觉得那小老婆彻底安稳了,便让她回成都来监管王喜雀。
来之前,木茶商说他见过王喜雀同房完之后要偷偷喝药,多半是不想给他生孩子,没孩子的女人等于没养熟,让孙婆子一定要想办法看住王喜雀,一是不能红杏出墙,二是搞清楚她是不是在喝避子汤。
孙婆子并不是聪明人,她自认为自己亡夫是木茶商同宗的人,沾着亲,又是奉命前来,于是刚来到的时候姿态摆的足足的,那架势就差点没把自己当婆婆妈看了。
然而王喜雀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年她也是做大管事的,岂能让你一个后来的婆子把她当小媳妇管?
二人好一番明争暗斗,互不相让,闹得院子鸡飞狗跳。二人关系的缓解,还是因为上次周立行救了她们,后面黑老鸹受伤,孙婆子颇为自责,让王喜雀看出孙婆子只是颇为凶悍,但并不恶毒。
这之后,王喜雀主动释放了善意,她私下托人打听到孙婆子的家人状况后,便坦白地跟孙婆子说,自己确实在喝避子汤,不愿意怀孕时因得小时候见过难产而死的小姑娘,心中害怕,所以不敢生。
孙婆子听了这番话,想到自己难产去世的女儿,悲从中来,陪着王喜雀哭了好大一场。
王喜雀又解释自己本就是被强娶的,但是这辈子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
总之,孙婆子对王喜雀态度和善了许多,也没有把避子汤这事儿告诉木茶商那边,反而是遮掩说王喜雀月经不调,喝药是为了调理身体的。
于是,二人的关系变慢慢热络起来。也不能说王喜雀有多信任她,但大家不敌对,她才能偶尔摆脱孙婆子的日夜跟随,方便私下做些其他事情。
这回的事情,是从木铜铃那里惹出来的。
木铜铃在裁缝铺里干了这些年,手艺也是学了几分。他聪慧好学,分解了一些西洋裙子的制作方式,裁缝铺也颇为重视他,便带他去上门为那些大家族的小姐们做这些洋气款式的衣服。
一来二去的,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女儿跟他熟悉起来,前前后后找他做了十来条各色的西洋裙子,而后,婆子从新送来的裙子里,搜出一封木铜铃写给小姐的信。
那信里,本是木铜铃自言出身微寒、身无分文,不敢担小姐厚爱之类的话语,而这信里的内容不知为何被传了出去,莫名其妙的变成木铜铃瞧不起那小姐。
云南之地民风开放,长期和各民族混居,对男女看对眼的事情并不如中原大地那么严防死守然。那小姐倒没啥,在家哭了几天便罢了。
可那小姐的哥哥觉得伤了颜面,当即伙了一群人,把木铜铃从裁缝铺里拖出来打得浑身是血,昏死在路边上,他们还叫嚣谁敢收治就收拾谁。
好心的裁缝铺老板晚上才敢去大街上,悄悄把木铜铃给接回去藏起来救治。毕竟算是木茶商的宗亲,裁缝铺老板心里想着照顾几分。
哪知道那小姐的哥哥十分蛮横,直接打砸了裁缝铺,还找到木茶商问他是保这个小裁缝,还是保他的茶叶仓库。他说他随时可以一把火烧了那仓库。
木茶商自然是保自己的茶叶仓库,他觉得木铜铃自作自受,拒绝人还要写到纸上给人看到,真是愚不可及,自己作死。于是木茶商让裁缝铺老板交出木铜铃。
裁缝铺老板知道把人交出去必死无疑,他表面上答应了,实则找人直接带着木铜铃跑路,让人捎他去成都找孙婆子。回头,他便说自己裁缝铺被砸的时候,木铜铃已经自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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