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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不答,一声不吭地倒了一杯,喝尽。乐小燕说:“当心喝醉了。”
东风哂道:“哪里可能醉了。”乐小燕也就不再劝他。喝到见底,东风突然说:“也不全是吧。”
乐小燕道:“何出此言?”东风说:“今天一想,其实在我还没走的时候,师哥对我就有点儿疏远了。”
就连乐小燕都没听说过这回事,又惊又疑,道:“他怎么会疏远你?”东风道:“他疏远我,又不是我疏远他,不奇怪吧。”
乐小燕讷讷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又问:“他做什么了?”
东风说:“讲了你也不懂。”乐小燕胃口吊足,不满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晓得我不懂?”
东风这才斟酌道:“他又在我面前哭了一回。”
乐小燕果然追问说:“什么意思?”东风说:“我就讲你听不懂吧。”
当初子车谒摔断腿,试遍长安城的名医,门派上下为他求医问药,人人急得团团转。
反而子车谒自己不急,反过来安慰众人,说:“总有办法治得好的,就算真的落下病根,总不能因为这个嫌弃我,不把我当大师哥看了。”
结果三个月过后,药石一点儿作用也不起。有天师父找了四个外门弟子,扛一口大箱子上了山。封情迎上来问:“爹,这是什么好东西?”
封笑寒沉着脸不答,直到把箱子抬到院里,众人进到子车谒屋中。拆开木箱,里面是一把轮椅。做工精细,用料是上好红木,恐怕用一辈子也不会坏。
师父说:“子车,你来试试。”
东风把子车谒扶上去坐着。这把轮椅走平地轻而易举,还做了许多方便上下坡的机关。子车谒摇它到了门口,在扶手上捣鼓两下。轮子竟能收起来,跨过高高的门槛。
封情为他高兴,笑道:“这个做得真厉害,下山都没问题了。”子车谒也笑道:“以后想去哪里都行。”
东风站在旁边不吱声。相处这么多年,子车谒是真心高兴还是强颜欢笑,他总能分辨得出来。
到了半夜,他想去开解一两句,子车谒房里却不见人影。东风谁也没有惊动,独自上到峰顶。子车谒坐在练剑的空地旁边,面对悬崖,不知在想什么。
东风怕他再摔下去,唤道:“师哥?”
子车谒没有回头,轮椅向前移了一步。东风大急,冲上去拽住他。师哥满脸泪水,问什么都不答,只知道摇头。
他第一次见到子车谒哭,慌了神,说了许多话都不管用。最后东风鼓足勇气,在子车谒面颊上轻轻地一亲。又甜又咸。东风说:“师哥,我会一直给你找药的。”
往后几年,东风也再没见子车谒哭过。这件事情成为他们之间的秘密,就连乐小燕都不知道。
乐小燕大吃一惊,说:“可这和疏远又有什么关系?”
东风幽幽说道:“五年前我回山那次,他忽然夜里找我聊天。讲来讲去,讲到后面又哭了。”乐小燕说:“就因为这个么?”
东风沉吟道:“也不全是……但我师哥不是怨天尤人那种人。顶多迷茫的时候伤神一会,一件事情下定主意,他就再不可能哭了。”
乐小燕说:“腿好不好得了,毕竟是没有定数的事情。再迷茫一回也不奇怪。”
东风撑着头,支在桌面上,茫然道:“我晓得这一点,但我总觉得,再迷茫一回就不像是我师哥了。今天想起来,他倒有点像是故意哭给我看的。”
喝到傍晚,东风仍然不见醉色,酒量比当年丝毫不减。乐小燕摇摇晃晃站起来,问他:“住一宿再走?”
东风说:“回去看大核桃。”
乐小燕“哦”一声,也不挽留,说:“那你走吧。”东风想起来张鬼方的假手,又叮嘱说:“大核桃的手摔了一下,弄坏了,你再做一个。”
听说自己做的东西坏了,乐小燕酒醒三分,怒道:“他弄坏我做的东西,还有脸让我再做?”东风说:“好啦,我弄坏的。”怕乐小燕记不住,他特地留了张笺,写明要更牢固、摔不坏的料子,摆在桌面上,好叫乐小燕一眼就能看到。
磨磨蹭蹭回了肖家村,天已经黑了。院门紧紧关着,没有人出来迎他。
东风在心里叹口气,进到厅堂,一眼便看到他的剑摆在桌上,剑鞘擦拭一新。
张鬼方却不见踪影,既不在自己房里,也不在外面练功。东风静悄悄转了一圈,听见柳銎屋内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他凑近了一听,柳銎说:“你和他吵架了?”
张鬼方不响。柳銎道:“他不回来,你也不情愿解释,那就是吵架了。”语气颇为笃定。
张鬼方只好说:“是。”
柳銎又道:“你不要怪我多嘴。教了你这些天,我总当得起你师父吧。”张鬼方说:“师父请讲。”
柳銎教训道:“之前施怀那个小子上门找人,说他叫甚么‘阿丑’,我看不见,想他或许就是其貌不扬一点。但他侠义心肠,对你又这么好,你切不可以以貌取人呀。”
张鬼方哭笑不得,说:“我才不是怪他长成什么样。”柳銎问:“那是为什么吵架?”
门里久久没有动静。东风听到此地,屏住呼吸,一颗心没来由怦怦直跳。他强自镇定下来,故意用张鬼方的口吻,在心里演练说:“因为我就是个古怪吐蕃人!我就是脾气怪!”
不料张鬼方想了这样久,说的却是:“我……我好像有点怕他。”
【作者有话说】
话说要是这个版本不改了,我要不要把精选评论暂时都取消掉,完结再加回来?不然主页完全看不到新评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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