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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醒了,那一起去外面坐会儿?”
等到他们俩一走出临时搭好的帐篷,就看到围着篝火沉默取暖的两个人,奎德是在守夜,而阿莫斯多半也跟他们一样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路德维希在篝火前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便坐下了。篝火稳稳地燃烧,火苗没有闪烁跳跃,而是像心跳一样细腻地烧灼着,如同蝴蝶的半只羽翼透明地闪耀着。阿莫斯在四周弄了一道风墙,阻挡了周围寒风的侵袭。
这是去庇护所路上的补给点,立在最大最雄伟的一座雪山上,山巅正上方的天空有着类似透明钉子的虚影。传说中这里曾经是无忧无虑的春之国度,小草葱茏、万物向荣。路德维希看向半山腰,那里有一截枯枝,不管这些年世事如何变幻,枯枝始终没有被冰雪掩盖,只是安静地陷入腐朽。
雪山很冷,但又美得惊心动魄。
冰雪统一了万物,树枝是银雕的冰饰,向上向下生发着冰凌和霜花,脚下是层层积雪,头顶是熠熠星辉。从纯真、轻盈的火焰向上抬头,望向天空,极光错落有致地铺散在轮廓半圆的苍穹上。天空的脉搏是翠绿、深蓝和绛紫的交织。
路德维希吐出长长的一口白雾,他的呼吸此时与世界的呼吸交融,流光的天空跳入湿漉漉的眼眸,从中打捞出一整个世界的倒影。
不要搁浅在这样美丽的夜晚,人们只是沉默着。命运是天上的星星,发着冷色的光。
“大家不想说点什么吗?”
他开口了,说点什么都好,谈谈这片土地过去、现在、将来要发生的事。
“你想聊什么?”
开口的是奎德,他守了将近一晚的夜,在他们还没有醒来的时候,他守着面前的火焰,提防着可能来袭击他们的野兽。在四周都空寂无人的时候,呼呼的风声,安静的夜晚,就像回到了奔狼领一样。
“聊点我们未来该做什么吧?大家又是为了什么才聚在这里,我们总该推心置腹一次。人生很短,不抓紧可能就再也来不及了。”
路德维希轻轻地说着,奎德递给他一杯热过的水,他接过杯子,温暖源源不断地从杯壁上传来。他喝了一口,这里的水比王城的更清冽,加热过还带着一股冰雪的倔强气味。
放下杯子,他把头转到一边,看着即使坐在荒郊野外,也笔者端坐如同身处高塔的阿莫斯。
“不如先从我们的新朋友开始吧。”
阿莫斯很少接触神官外的人,她认识路德维希是因为诗人出入高塔如入无人之境,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感受到三道不同的目光,她有些不适应地低下头,盯着弓箭上的花纹。
离开高塔到底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她过去的信仰绝不是虚假的,她离开那里,因为她希望她的信仰真正能够传达到那位神明耳中。
迭卡拉庇安大人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神官们的伪善不忠,才不再理会神官的呢?如果,如果她能为神明献上一个更加忠实更加虔诚的神官侍从,他们的神明是不是就会从最高层下来看看他们,听听他们的声音呢?
“……我是为了迭卡拉庇安大人,现在的神官辜负了神明的信任,为此,我想要建立一个新的更加纯粹的教会。”
跟他们想象中的差不多,路德维希和奎德对视了一眼,温迪却若有所思。
“你是为了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吗?你为什么会认为祂想要这个?”
温迪不理解阿莫斯,她打心底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对于神明而言,追随者到底意味着什么?
温迪想到了自己最初的追随者,古恩希尔德一族。
他确实会为他们的虔诚而动容,但他同样也会被人们其他的美德打动,而如果有一日古恩希尔德一族不再信仰他。温迪可能会有点伤心,但更多的是欣慰吧。他本来就不需要人类的侍奉,人类如果不再需要神明,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们已经足够强大了,可以独自在世界活下去了。
人类就像飞鹰一样,飞吧,飞得远远地高高地,直到冲上苍穹,温迪那个时候会像塞莱斯特一样弹起里拉琴唱起过去的歌谣,为他们践行。
“我……我不知道。”
温迪说的没错,那是她的想法,不是神明大人的想法,或许烈风之主根本不在意人类的行为,她做的什么都没有意义,神明也不需要什么神官。
“但我还是会那么做,祂庇护了我们长达千年的时光,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让那位殿下听听我们的声音。”
阿莫斯真的很虔诚,路德维希只觉得苦涩从心里冒了上来,“你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位神明,也从来没有听过来自祂的半句话语。祂的庇护只不过是建立了屹立不倒的高塔和坚不可摧的护城墙。除此之外,祂什么也没做过,既没有给人们任何引导,也没有停歇无穷无尽的冰冷,为什么要那么憧憬神明?”
“你到底是爱神,还是只是不爱——人?”
神明的一切都是伟大的,人们是那么渺小和不值一提。
阿莫斯注视着杯中水的倒影,她现在还很年轻,但不过短短百年间,皱纹就会从她的额头蔓延到嘴角,然后是全身,最后再将她封印到冰冷的棺椁里。
天上的极光好美丽,它们不管多久,都是那样流动着生命力,神明也一定是那样的存在。
“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要爱人呢,为什么不爱神呢?”
阿莫斯理所当然地说了出来。
天上星辰的生命肯定要高于路旁草芥,小草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比自己庞大一万倍的星辰,它的生命要几倍于草木,历史可以延伸到宇宙的尽头。那样浩大璀璨的世界,是地上生灵永远的向往和追不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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