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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宸问她喝的是什么。
郑霖霖笑着回答:“这是苦瓜和羽衣甘蓝混合的蔬菜汁,味道还蛮清爽的,凌哥你要尝尝吗?”
凌宸赶快拒绝了。他觉得郑霖霖和宋主任应该很有共同语言,宋主任喜欢用各种诡异虫子泡酒,而郑霖霖能面不改色地喝下混合蔬菜汁,他俩可以交流一下制作魔药的方法。
凌宸拿出手机,在上面打字给贺今朝看:“请小鬼的人都要给小鬼上贡,她不会给小鬼也上贡这些东西吧。”
贺今朝一本正经说地:“听说断碳会让人情绪不稳定——那个小鬼突然发疯砸灵堂就能理解了。”
这些自然是玩笑话,凌宸吃东西时,一直在暗中观察郑霖霖,但她看起来一切如常,和身边人谈笑自如,实在不想是那种走偏门的家伙。
忽然,一旁的导演兼制片人陈导的手机响了,她起身去旁边接了电话,隐约传来“嗯,好的,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嗯嗯,不用急,你们路上小心”的应答。
挂断电话后,陈导告诉在场所有人:“我刚才接到了关夫人的电话,灵车已经从医院出发了,路上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
听到这番话,原本还算和乐的气氛蓦然沉静了下来。
一片寂静,大家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再过一个半小时,他们就要见到这次节目录制的“主人公”,那位年仅八岁就遗憾夭折的小女孩了。
面对手里的盒饭,大家都失去了胃口,尤其是几个结婚有孩子的工作人员,更是感同身受般地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大家打起精神来,”陈导拍拍手鼓舞士气,“我知道大家心情很不好,这次选题对于我们这个节目来说确实是一个全新的挑战。关先生、关夫人是信任咱们,才同意咱们用相机记录下他们和爱女的最后告别,咱们一定不要辜负他们的信任。还有,小凌同志,”她突然转向凌宸,“这次辛苦你配合我们了。”
凌宸“嗯”了一声,慢吞吞放下盒饭:“应该的,这是我的工作。”
陈导说:“宋主任说你经验丰富,我……哎,不瞒你说,我到了这个岁数,确实参加过几次葬礼,但都是长辈、再不济也是年纪比我大一些的朋友或者同事。小朋友的葬礼我是第一次参加,我们大部分同事也都是第一次参加,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对、或者犯了忌讳,还请你及时提醒我们。”
郑霖霖也赶忙站起身:“凌哥,还请你多多指教,哪里需要我做事,千万不要客气。”
凌宸点点头应下了。
借着这个话题,在场的工作人员渐渐议论开了。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关家两口子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是呢,独生女,所以孩子没了才这么难过。”
“我看他们好像年纪不大,有没有四十岁啊?”
“没有,就是太操劳了,显得年纪大,其实夫妻俩才三十多岁。”
“那还挺年轻的,可以再生一个。”
“是呢,确实可以再生一个……”
听到这番议论,一旁的贺今朝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他们在说什么?刚走了一个孩子,就说要再生一个,这又不是养狗,丢了一只再养一只?不,就算养狗也没这么冷酷的!”
他本以为凌宸会赞同自己的观点,没想到凌宸摇了摇头,低声告诉他:“你不懂。”
贺今朝意外极了:“小凌,你不会也赞同他们吧?用一个新的生命去替代另一个?那第二个孩子算什么啊?”
凌宸抬眸看向飘在半空中的男人,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我确实不赞同,可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复杂至极的生物。父母送走孩子,和孩子送走父母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创伤。
“送走父母,像是砍掉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树。你亲手摘下过它的果实,也亲眼见过它郁郁葱葱的样子。你享受了它的庇荫,即使它枯死了,你也不会忘记在树下乘凉的感觉。
“但是送走孩子,是把一颗还未长成的树直接挖走。你幻想过无数次鸟儿在上面筑巢的样子,可是你再也等不来鸟儿到来的春天了。那个树坑永远留在那里,即使填平了你也会记得。只有重新栽下一颗新的植物,再看它逐渐长大,为它捉虫施肥,你才会觉得满足。”
“你以为他们只是种下一颗新的树吗,不是,他们是种下了对未来的希望。”
贺今朝哑然失语。
他想说什么,但忽然意识到,在凌宸面前说得越多,越暴露他的幼稚。
这种幼稚不是年龄上的,而是阅历上的。
凌宸见过太多的眼泪、痛苦与告别,他总是表现得很淡定,这不是麻木,而是对死亡与新生的尊重。
见贺今朝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凌宸低下头继续吃手里的盒饭。与其他食不知味的工作人员不同,他早就学会了排解死亡带来的负面情绪。
工作人员们的话题,也从关家夫妻转向了下一个。
“说实话,多生几个孩子还是有好处的。我老婆就是兄妹三个人,我丈母娘住院了,三个人可以轮流换班去照顾。”
“我觉得还是生一个好,我儿子现在初二,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操心他一个就够了,要是再来一个,我真得气死。”
“像我这种不生的才好!我有我的猫就够了。”
大家笑起来,气氛逐渐缓和。
“说起来,”陈导把话题抛给许久没说话的郑霖霖,“霖霖,你家几个孩子啊?你是独生女吗?”
郑霖霖停顿了一下,半晌才说:“我是独生女,不过……我本应有一个妹妹。”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本应”两个字一出,周围人全都竖起了耳朵。娱乐圈里的人都喜欢听八卦,尤其是和明星有关的八卦。
贺今朝也在第一时间敏锐地抬起了头——他清晰地感应到,那个原本深藏在郑霖霖衣兜里的神秘物件,开始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他转向凌宸:“你看到了吗?”
凌宸点了点头。
他能看到,郑霖霖的左侧衣兜微微散发着一种光芒,不是明亮的温暖的光芒,而是——一片浓得像墨一般的黑光。
在场的所有人毫无所觉。郑霖霖坐在那里,面前放着她的减脂蔬菜餐,语气是一种任谁都听得出来的刻意的云淡风轻:“我爸一门心思就想要男孩,后来我妈怀了第二个孩子,他特意去找人看了一下,发现又是女孩,他就强烈要求把我妹给打了,如果不打就离婚。整个家里,好像只有我和妈妈期待着妹妹的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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