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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戚柯答应着。
李昭?李辞盈警惕一昂首,却见那人神色淡淡的,又问她,“怎么的,李使君还有何异议?”
此刻“李昭昭”这个名儿还未现世,他给她用这个也只能是个巧合,可李辞盈心里总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无论是她与萧应问著上同纹样的缺胯袍,或是从他口中听着“李昭”这个名儿,或者是戚柯那一声诚敬的“使君”,都让她觉出如坠云雾的不真切之感。
那两人没留下更多空闲予她思索,萧应问翻身上了马,一拽缰绳要走,转眼见着她仍不动作,冷语带刺似的,“如今李使君是又不会骑马了,不若咱们将裴郡守也一并喊上,让他带着您同骑?”
“……”戚柯一惊,怎得世子说话突然这样阴冷,也不知李三娘哪里惹着了他,感觉有点不妙了。
而李辞盈呢,早快习惯“那位”如何阴晴不定了,如今著绸衣、冒官差,数罪并身,左右是个死罪难逃,随萧应问怎样冷嘲热讽,能保住自己小命是主要。
她压根儿懒得理,收了思绪细看眼前。
戚柯带来的这匹紫燕骝生得高耸,李辞盈踩上马蹬却轻易够不着,不过这点子困境难不倒她——她长长呼了一口气,踩稳蹬板奋力一跃,女郎身姿腾在半空轻如飞燕,随后她伏在马上稳稳坐好,才昂首看向二人。
也不知是不是夜暗撩眼花,她仿佛瞧着有人眸底笑意一弹指顷,颇有些宽纵放任的意味。
再皱眉定睛去瞧,萧应问却再不肯给机会了,冷了脸色拍马向前,徒留她个清冽挺拔的背影。
哼,有什么了不得,谁爱看他似的,李辞盈攥好缰绳,又摸摸怀中的鱼符,这才紧着一口气,催马跟上去了。
此番到追到肃州来,萧应问一行明面暂居于北郊驿馆,实则傅弦等已追踪纪清肴到了南面的丹霞岩谷。
此处地貌奇特,连绵起伏一片险峻崖璧,至丘陵与山峰交汇处,常有徒陡直下的险隙,夜行旅人不慎坠入崖底枉误性命者不下千百。
这回全靠着李使君轻车熟路,三步一绕五步一进,错过所有险隙找着了傅弦等人于崖上暂扎的营地。
远远见着隐在小丘后的帐篷,戚柯才恍然,亏得世子未雨绸缪去寻了李三娘,否则寻着这鬼地方来,不知要多少艰难。
而李辞盈呢,下马与他们行到主帐中,才知晓萧应问口中所谓“庄冲戮我护卫,此仇不得不报”是怎么个意思——前些时日同往无界砂海的人几近全覆,此间多为萧应问自岐山营借来的将士,张张都是生面孔。
而对于“巡查使”的到来,众将见怪不怪,朝廷哪年不封百八十个特使在这边来的?光是“密瓜使”就能封他十个八个的,况且公子弦在陇西出了这样的事,西京派使者过来瞧瞧状况再寻常不过了。
萧应问既回了,众人捡开杂物围拢坐下,适当向他禀报如今的状况。
傅弦道,“昨日午后,斥候探得了沙盗多有异动,尾随至此处,发觉他们竟就地扎营,某猜测他们得了庄冲的确切消息,正等他来汇合。”
果不其然,未及黄昏,有一男子单骑疾奔而来,是纪清肴亲自出营迎接,众匪皆怡然。
提及崖底的沙盗,砂海所幸者个个裂眦嚼齿,只恨不能立即生吞了庄冲血肉。
傅弦禀完了,倒将目光转回那位巡查使,他在长安与众飞翎混顽得多,倒没听说其中有这么个名叫李昭的矮个子,只不过李昭虽瘦小,裹进鹤纹袍却是个板正英挺的姿态,并不显突兀。
会中跽坐席间,稳如尺衡,也确有长安儿郎风范。究竟什么时候飞翎廨来了这么个人?傅弦借口拿水囊,混不吝挤走几人,撩袍坐在了李昭旁边。
李辞盈不晓得他过来,只一双眼盯着对面站立发话的戚柯——庄冲所戮多是戚柯的同僚,众长卫在侯府戍卫十数年,向是亲如兄弟的。
说到深处,虎背熊腰的汉子也眼圈泛红,“天网恢恢,不枉弟兄们苦寻半月有余,总算找着了贼人踪迹,郎君、公子,吾虽未亲历砂海之战,然弟兄们尽折于庄冲毒手,今日雪仇,望郎君能允准某行先锋,亲手割了庄冲狗头!”
此话毕,戚柯哽了声音,再说不下去,颓坐席上,竟侧身抹泪去了。几个儿郎围上前去,皆道要让庄冲死无所葬。
李辞盈万想不到状况到了这个地步,此间同仇敌忾,怕庄冲一现身,找不着讨饶的机会就暴毙当场。
而萧应问呢,全然没体会到她火急燎燎的目光,只解了那柄金製小刀搁在掌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玄色穗珠上慢慢地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之前在肃州营中,萧应问句句轻巧,说什么“节哀节哀便罢了”,可戚柯毕竟是他的亲信了,如今群情愤慨,萧世子会不会因此改主意?
心脏不受控制地疾跳,李辞盈突觉着此间闷得厉害,恍惚一抬头,又似闻着了砂海之中黏腻的腥气,那些冤魂如浮空的影,一丝一缕汇作浓沉的黑雾,她的眼前遮天蔽日,仿佛一丝光亮也见不着了——
正是此时,身旁之人倏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力道之大,捏得李辞盈闷闷哼出声轻响,这声音在嘈杂之间并不显突兀,然席中的萧应问手下一顿,淡漠瞥过来一眼。
“三娘?!”傅弦好歹是压低了声音,又急又惊地发问,“你怎著有飞翎卫的衣裳?”其实不用问也该知道的,单她自己怎敢僭越,“必定是萧凭意逼迫你的。傅弦痛心疾首地低斥,“这人明知故犯实在可恶,别担心,某现下就带你去换它下来。”
一大串话语抛过来,李辞盈真不知怎么应对才好,“唔”了声,想看萧应问一眼,掀掀眼皮,傅弦已挡住了她的目光,“不必管他,某能为你做主的。”
连拽带拉要将人带走,李辞盈忙摇头,一手按在他手背轻轻拍抚,低声说道,“六郎不必着急,萧郎君没有逼迫我,只是、只是……”要敷衍这样一个热血少年本是十分轻易,可惜此刻两眼轻闭,脑中竟难得一片空白。
庄冲究竟能不能活,萧应问为何始终一言不发?
正是此刻,帐外一声急切的报令,有人不顾礼节闯入此间,跪地稽首,气喘吁吁地说道,“报!!盗匪拔营,料得一刻之后既将离开丹霞岩谷!”
在场所有儿郎立即拔剑起身,众目灼然望向上座,萧应问目光微沉,开口竟是一点也不犹豫,“即刻剿匪,庄冲其人涉及他案,留活口押审。”
留活口?众人皆是一愣,傅弦亦上前一步,怔然道,“表哥……”
那人阴戾眸中似冰雪覆原,一丝情绪也没有浮出冰面,他扶剑起身,再巡向众人,淡漠道,“留庄冲押审,违令者——”他看向傅弦,继续道,“立斩。”
至权者之薄凉狠绝令人闻而生畏,众人俯首领了将令,旋身鱼贯而出。
有他一句,自是稳妥。李辞盈一霎失了力气,跌伏在桌案,长长舒了一口浊气。
第30章“陇西蛮子牙尖嘴利,不与她计较长短。”
为着楚州牧立场不明,萧应问已在前几日密令岐山营支援,并与肃州裴郡守知会好,才得以让身经百战的岐山营精锐聚集丹霞岩谷。
正值黎明雾霭沉沉时,众将倾巢而出,李辞盈也于主帐之外匆匆上马——岐山将士行伍之健如远在意料之外,待她规整好再抬首,只见着远处黑压压的几列方阵,而玄衣少年领马当先停悬岩崖。
日光金线隐于陡峰之后,李辞盈遥见他一张挺拔劲窄的影子稳坐骏马银鞍,狂风催得衣袂烈烈,那人发后两束暗彩绸带熠熠铮然,多少意气。
不多时,他垂目将旗令交于座下将士,后者疾行至岩崖之顶,风飒旗扬,顷刻之间百马连蹄轻嘶——是埋伏于山谷两端的左右先锋得了旗令,正将出入必经之路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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