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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清源公主与他几个瞧见介些,难免是跌了侯府的份。
她心道一声“要糟”,拧眉环顾了四周去,此间石亭与篱笆四面透风,坐障之上轻纱蹁跹,更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唯崖边白梨树下一块约五寸高的巨石或能遮挡一二。
李辞盈见着这个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就要从萧应问身上爬开。
“慌什么?”萧应问哪里能由她踩黑摸到崖边去,挽住她的肩线把人又捞回身侧,一面是垂首为她理襟口,一面慢条斯理地说道,“就在这儿坐着。”
此人之淡然正似那日砂海迷梦,全然不顾他人如何惊慌失措,李辞盈哪里肯,摇头拧身连番挣扎,慌乱间一下踢到前边正滚得火沸的铸铁煎壶,“咕噜噜”的沸雾飞翻,直往萧应问身前泼洒。
“……”好在萧应问反应迅速,揽着人连退好几步躲开,再一抬首见得障板上“滋滋”冒着的滚滚白雾,脸色都沉了三分。
可不得么,若浇了这沸水到身前,直截了当往禁中当差也使得。
好险,差点儿就守了活寡,李辞盈亦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呼了一口气。
她竟还好意思幸叹!萧应问一闭眼,只道,“好了,有某在此,何能让他人为难了你去?少些造作。”
可见儿郎们从不在乎后宅之中计较了多少风云,李辞盈要在侯府过得顺当,哪能不在意了清源公主的看法?
她一垂泪水,翕唇一句说得又低又急,“妾之身份本就低微,县主等也早认定我为攀高枝不择手段,世子留妾在此,可真教人家一点脸面也不剩了。”
说罢点点珠泪泣下,似流不尽许多愁,萧应问微微一愣,撤回手力任她去了,只道,“晓得了,某很快打发了他们,崖边风疾,你且当心着。”
李辞盈哪里敢耽搁,挽袖牵裙,忙不迭地飞奔,这才赶在傅弦转过地障之时堪堪越了梨树,藏身石后。
傅弦一行并非没有见着那抹匆忙的裙袂,只不过其布料于残霞映照溢彩流光,一眼之下并非俗物,没人能想到李辞盈头上去。
这一意外,显是把傅弦满腔怒火都阻滞了一分,只不过待瞧着萧应问面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愤懑终于气逆喷涌,他疾步上前,未等任何人反应一把揪住了萧应问的领口。
“傅弦!”就算平日再如何亲近,傅弦此举可堪僭越,县主白了脸色要上前,却忽是一只手臂挡在身前,清源公主“唉”声拦了她,“得了,兄弟俩的恩怨让他们自个清算。”
两人都负着伤,谅也闹不出人命。
李宁洛侧身吩咐了那冷汗直流的陈朝,“别闲着,取两张宝椅过来本宫与县主坐。”
这边隔岸相观,萧、傅两个却没那样兄友弟恭。
傅弦此来九台山,本不过为给萧应问递送消息,没想到半途竟与来探望的县主、公主正正遇上。
母子两个是自丽正殿争吵后第一回再遇,不过县主爱子之心怎堪熄,前些时候仍是请了武卫传讯,是以傅弦如何跃入洪流相救李辞盈,事后又是如何拖了病躯调查沉船之事,县主再清楚不过。
此时乍然相见,堪称新怨旧慨一并迸裂,两人在望山亭又吵囔一番,终是县主不慎将萧应问遣人复刻傅弦信件之事脱口而出。
一说前月里傅弦与萧应问谈及欲戍守咸州之事,后者望他谨慎行事,而傅弦则笑叹曰“除非表哥说漏了嘴,没人知晓某是为了李三娘。”云云,此一语成谶,果然县主最先得消息,便是萧应问暗中使了手段。
否则时至今日,只怕县主仍不晓得李辞盈是何人,更遑论横在此中不肯让步。
“你是早有预谋。”傅弦万万是不明白,明眸之中情绪万千,不解、心伤、更多是怫愤燃做了火簇,一束束灼烧少年裂做万千破碎的真心,“是你与我说她在长安城活不下去,是你与我说何苦害她性命,好,暗地里你却借我名堂而皇之带她回西京来?!”
这事儿萧应问没打算不认,他拂开傅弦的手,淡然问了句,“沉船案查明白了?”
“……”傅弦一下气得退开一步,他哪里有心思再为萧应问办事,“事到如今,你一个解释都不给我?”
“解释?”萧应问万万是不明白,能容忍傅弦与李辞盈通信,全然是为了今日事,可惜他没有自个想得那般大方坦然,再忆信中一字一句,真如乱刀搅肺。
他一面慢腾腾整理皱乱的衣襟,一面往傅弦那儿挑了个寻隙的冷笑,“你是她什么人?吾何需对你解释?”
李宁洛平日最是喜爱听这些个恩怨情仇,公主府早年搭戏台子,也为她搜罗民间各类轶事,万想不到原是自个这冰凿的好儿演得最好,她听了只发笑,恨只恨这儿没有瓜果饮子,白白少几分兴味。
而傅弦呢,怎听不出萧应问话中隐隐夹带的高慢腔调,好似李辞盈已属他掌中所有,他再忍不住怒拳上前,“你与裴氏女联亲,又无耻于此间藏娇,究竟是要将她置于何地?!”
两人都因伤势之故内劲未愈,萧应问侧身躲开一分,傅弦的拳头便从颊边擦过,可惜后者一招未中,仍是拳拳不肯放松,眼见要扭打到一块儿不可收拾,县主手中绢儿都要绞碎了。
萧应问只笑,又疑惑一挑眉,“与你何干?”
“无耻!”一口恶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傅弦终于气极,“你明知我对她有意,也明知自己没法子娶她做妻子,为何这般恶毒要拆了我与她的缘分?!”
萧应问似恍然,不冷不热长“哦”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六郎方回长安或还不晓得,李三娘就是裴家二十一娘,也就是此次与某定亲的那位娘子。”
听此言犹如天方夜谭,傅弦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可他并非愚笨,静心思了一轮晓得了其中关窍,他大退一步,惨笑道,“原来你打这个主意……”
不怪明明查到沉船案桩桩证据指向裴二郎,他却令飞翎卫按下不发,“裴二郎胆敢凿穿朝廷漕船、谋害官员性命,难道你为一己私欲,要与裴启真做这勾当?!萧应问,你真对得住魏律,对得起咱们从前被裴氏害死的弟兄们——
萧应问摇头,“她是裴启真的亲生女。”
这一句振聋发聩,傅弦半张嘴仍不知该做何反应,一旁县主却惨白了脸色,径直站起身来,厉声急言,“你说什么?”
廿九那日她问过李辞盈的生辰,根本与阿姐的产期相差甚远,又或者裴启真当年情深不过作假,除却李茵容外,他另有所爱。
萧应问微微勾唇,将目光远远移落县主,只说道,“六郎不晓得从前的事,某也不好在其中胡乱生是非,这才让他对县主误会颇深,然则某认为,既六郎这般执迷不悟,县主不若如实相告,免日后酿了大祸,致县主与大都督后悔莫及。”
“‘酿大祸,致县主与大都督后悔莫及?’”傅弦怔怔重复,自个与阿盈亲切,会有何祸患能让此二人后悔莫及,排除李、裴两家恩怨,再有何因素能让萧应问可以娶她,而他傅弦却不能。
除非——除非——
都乡王戍守西境之时,裴启真岂非正正是瓜州营属将?再凝神算算时日,县主嫁往长安城正正好就是李辞盈出生的那一年。
傅弦微微晃神,再想起长安城旧年流传的一桩逸事——便为权臣与宗室女私逃之类云云,飞翎卫每每遇了这些,无一不是要以良俗案捆回来审问的。
从前不解其意,如今再将各方讯息联为相通,事情岂非一目了然,傅弦悚然一惊,不可思议看向县主,“你与他……”
傅弦能想到这一茬,县主何能想不明白——唯一一则,她知晓李辞盈并非是自己的女儿,然萧世子的意思,便教她将这份因果打散了吞进腹中,让傅弦彻底死了这条心。
她哪里管李辞盈究竟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就算她真是裴启真与李茵容的女儿又如何,私定终身,悖逆天地,所生来的不过孽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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