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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如何对付裴听寒,李辞盈本是心里有定数,可她哪里料得到他会特意染上月麟香来此试探,此一刻失算,堪称前功尽弃。
“怎会?”她伤心凄凄喊了声,“明也——”又扑过去抱他,“您怎么才回来?妾以为您再不肯来寻我了……”
裴听寒前世能稳坐高位,又岂会是事事不明之傻瓜,从来是情障迷眼,才让他晕头转向步步以她为重。
可如今——如今、如今又怎了,只她掉了两颗眼泪,扑来温香满怀,他好容易硬下的心肠便是寸寸皆断,万一呢,万一她仍有苦衷,又万一她对那人不过是逢场作戏——
问一问,好好问一问就好。
裴听寒下意识扶住她的肩,只道,“扬州起乱,阿盈该晓得我为何难归——”
提到“归”字,不免想起她寄予萧应问的信,裴听寒心中钝痛不止,难忍的热意涌得鼻头酸涩,他昂首掩了泪水,“大都督收你做养女、萧应问接了你姑母来长安城,诸类等等,都是你与他商量好的?”
李辞盈不知他晓得了多少,更不敢随意觑眼恐露怯,斟酌片刻,颤颤揪了人家衣襟,“怎会是妾与他商议好?那日汴河埠口,分明是您让人家随卫参事回京,一路颠簸至于九台山,谁晓得等在那儿的会是永宁侯世子?”
一行清泪落于粉颊,她振振有词地倒打一耙,“口口声声说让妾回来陪伴荣国夫人,到临了却编造瓜州营中一桩旧事,众贵同台,生将人家打作大都督的女儿,妾惶恐不敢认,可在场各位——他们、他们言辞凿凿,妾人微言轻,谁又听得进妾之申辩?”
李辞盈:“后也想得明白,裴、萧两家共谋大事,是要以妾做这桥梁——”她伤心欲绝瞥了裴听寒一眼,“妾想裴郎大抵是早晓得了这些,您不愿与大都督违背,也不愿管了我的死活去,否则,又怎会大半月杳无音信?!”
裴听寒毫无波澜,“是么,某瞧着阿盈很乐意做裴氏女。”
竖子!李辞盈恨得牙根发痒,却仍揽住他的劲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幼时之事妾不清楚,可妾晓得若我果真认是大都督的亲女,与裴郎岂非成了族亲?妾不敢认,也不愿认,如此掰扯了两日,妾才假意妥协,央求萧世子请姑母来长安,好佐证妾的身份。”
她信手拈来,“你我有期,妾如何能舍弃您改投他人怀抱?!”
“……”裴听寒睨她绯色未消的脸儿,低声道,“方才纵情,某瞧着阿盈并非勉强。”
李辞盈哭道,“永宁侯世子位高,妾如何能违了他的心意,此番分明裴郎放肆在先,反倒怪了人家任浪?”
她想起什么,手忙脚乱抹了泪水,垂首去摸裴听寒束带上的物什,一阵叮铃当啷的脆响,她似安心捧了那枚金玉在胸口,咬住嘴唇,低语,“您还将它带在身边?”
实则此缓兵之计不过敷衍,将她自己摘出萧、裴两家谋算才好熄了裴听寒的怒火——等姑母到了长安城,萧应问自有法子将她是裴氏女的证据做得完美无缺。
至于她,不过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罢了。
裴听寒不知她所想,叹了声,“带在身边又如何?”
李辞盈昂首,又似晓得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两只眸子水光剧震,“两家之谋,您并没有参与其中。”
若论栽赃嫁祸,无人可出她右,裴听寒听了无可奈何,“当然没有。”
李辞盈闻此言似又振奋不少,她清清嗓子,“世上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待证明了妾并非大都督的女儿,就算他身处高位又如何,一样没有由头逼迫我嫁给萧应问。到了那日,妾必定求他们放我回陇西去。”
大都督的女儿究竟是谁,裴听寒心中有数。
他阖起眼皮,仍要纠缠方才的事,“可阿盈那般纵容他,某以为,你对他——仍有真心?”
“怎可能呢?”李辞盈想也不想,“妾之真心唯君而已。”
这般毫无犹豫,可见所言非虚,此刻裴听寒肯松懈些,再想起自己方才所为,心下愧疚,他一下下轻抚李辞盈腹背,低声问道,“阿盈吃了那药,可有哪儿觉着不适?”
吃药有些时候了,确也没什么不适,李辞盈摇头,暗自细心揣摩了他的语气,又不自觉挑眉,按她对裴听寒之了解,此人不该这般轻易就信了她的话,莫非这药中还有什么关窍她没有想明白?
李辞盈略顿,随后抚了他的脸到眼前,赌气上去一顿揉捏道,“您给妾吃这穿肠毒药,只盼着人家穿肠烂肚、魂归西天才好,怎又假惺惺问人家哪儿不适?”
“怎会!”裴听寒不堪其扰,又苦于自己做了错事要哄人,任她了施为去。
脸蛋儿再俊也经不住这般蹂躏,李辞盈看得笑出来,住手掩了袖,睇去个眼波,问道,“究竟是什么药能让您三缄其口?!”
裴听寒犹犹豫豫不敢说,但又受不住她痴缠,搂了人在怀里,慢慢将看着她给萧应问的信件等事说完,才低声答道,“是某自祆教缴来一味吐真药剂,吃下之后——疑从就再不能说谎。”
“……”李辞盈霎时是茫然住了,吐真药剂?
可她话中谎言连篇,并无一句是实话啊。
想是祆教没这样大的本事,做了伪药欺骗教众,就连裴听寒也信了?这样想有些牵强,可她一时找不着别的缘由了,从善如流“哦”了声,似气恼又似伤心,“好呀,原来您仍信不过我,要用这些歹毒东西对付人家。”
裴听寒早悔得肠子发青,他垂首吻了李辞盈好几下,迭声求她谅解,“某找人试过药,是没有副用才敢拿给你吃的——”
“没有副用?”李辞盈扭头懒理他,“方才险将人家吓晕过去。”
裴听寒内疚更深,可想如今药吃也吃下了,他得寸进尺捧了她的脸儿转回来,低声问道,“阿盈,你心中只有我,只想嫁给我,是不是?”
“您还有脸子问!”李辞盈把握不准那药究竟有何奇效,扭捏了一会儿,才似止不住话头说道,“南门初见之日,裴郎白马银鞍向霞而归,妾惊觉情思如麻,却卑微不敢僭越,后来晓得您并非恃势骄纵之辈,这才、这才敢存了些痴妄——”
话语之间,连那日他穿了哪件衣裳,披得哪件风氅都说的一清二楚,裴听寒信得不能再信,也是吃了药剂之故,否则她向来是最最要了脸面之人,哪里说得这些肉麻话来。
且何算得上是“痴妄”,她肯爱他,肯嫁他,才是他的痴妄。
裴听寒微微哽咽,道了声“好”,“两家之事某并不晓得,你若果真不愿嫁他,某必不会让他如愿。”
李辞盈可不觉得他如今能有本领扭转乾坤,随口话头敷衍一句,“世子那般骄纵,妾与他相处只觉得恶心、惶恐,若余生日日相对……人家都不敢想了。”她靠在他胸口嘟哝着,“再有权有势又如何,妾有裴郎,才不会想嫁给那种人——”
话没说完,外边忽一声瓦片碎裂的脆响,消瘦一道黑影踩翻了芙蓉盆景,飞快掠过窗牖,顷刻融入长安秋日森然的夜空。
第107章“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大都督府岂是谁人想来便来,想走想走的地儿?
沉夜幽窗掠窜可疑之黑影,没等李、裴两个做出反应,静守在暗处的武卫已闻风而动,听“噌”“噌”几声,众人依次擦亮手中火把,一霎将北院照得如同白昼般明亮。
此番无处遁形,那玄衣覆面的黑影顿立院中,环巡一圈明白武卫已将此间围作了铁桶,他只得横了唐刀在前,咬牙退了几步。
“何人胆敢擅闯大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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