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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格门迪在接到道里安要求加入人鱼联合实验的短讯时,并不感到意外。
当你花二十七年之久观察一个人时,你总能敏锐地察觉他所有举动背后的心理动态,比如道里安之于马格门迪。
这段时间道里安深受打击,他陷入自暴自弃的困顿之中,一方面是认为自己被心爱的实验体背叛了,一方面是直接目睹了助手的死亡。
马格门迪甚至可以想象出自己的小继子去找阿刻索哭诉时的样子,就像他小时候没能救活从树上掉下来的幼鸟时一样,自责,悲痛,被过度泛滥的同情心消磨意志。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道里安绝不会陷入一蹶不振的境地,他仿佛拥有永不会熄灭的坚韧生命力,总能在受挫后重新站起来。
然而他并不清楚,这种坚韧反而会令人产生想要毁灭他的冲动,就像那条怎么也死不掉的人鱼,让人禁不住想要一点一点切掉他的尾巴,看他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为避免像那天晚上撞见什么不该看的,道里安这一次选择在马格门迪的办公室等着见他。
此时距离他和艾德见面那晚才过去了不到48个小时,道里安还没能完全接受这一切,新的变故来了——
研究所决定将唯一的一条雌性人鱼夏娃同另一条雄性人鱼亚伯进行联合实验,昨晚两间实验室的设备已进行了调整,动静非常大,道里安想不知道都难。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道里安立刻就向马格门迪发送了加入申请。
在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后,道里安哪怕退缩一步都会被自我唾弃。
即便他仍旧茫然,辨不出前进的方向,但他清楚一点——躲在他和西尔维的那间象牙塔研究室里,既不能阻止研究所的暴行,也不能使西尔维免于失去尾巴。
第二天清晨,又一个令人深恶痛绝的周一,马格门迪说会在办公室见他,商量一些必要事宜。
虽然没说具体内容,但至少他没有直接拒绝道里安。
道里安没等多久,马格门迪就挺着啤酒肚抵达了办公室,他一见到道里安就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想法,我的孩子,但是你知道,无论是弗林奇还是加布里埃尔都不会同意你加入实验。”
道里安一边在心底骂他装腔作势,一边顺从地低下头说:“我不会插手实验过程,只需要给我一个记录员的角色,我只是想找点活儿,好让日子不那么无聊。”
“无聊?”马格门迪笑起来,“像你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就应该多谈几场恋爱,我听说医务室的小护士艾米丽在追求你,那可是个好姑娘,为什么不给她和自己一个机会呢?”
天知道道里安多想给他一个白眼。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不算是个借口,道里安的确不喜欢那种黏糊糊的软糖似的小姑娘。
“唔,所以你喜欢大卫那一款的?我总是看见你们在餐厅里同进同出。”马格门迪戏谑道。
道里安和大卫?这可更是个恐怖故事了。
在急速消耗光了耐心值后,道里安那一贯倨傲的神色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没有时间了爸爸,我认为现在可不是谈论我感情问题的好时机。”
再过半个小时不到两条人鱼的联合实验就要开始了,虽然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什么样的可怕实验,道里安可不想因为和马格门迪毫无意义的聊天错过了某些重要步骤。
马格门迪叹气,妥协道:“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破例让你进入实验小组,但是你只能负责看,不能插手任何过程。并且我不得不提醒你,弗林奇和加布里埃尔脾气都很糟糕,如果不想被赶出实验室,最好不要开口说话。”
得到了继父的同意后,道里安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进入了位于F区另一侧的人鱼研究室,虽然他的确差一点被加布里埃尔赶出来,好在马格门迪及时赶到,表示让他留下参观学习。
直到踏入这间联合实验室时,道里安才真正意识到,西尔维,或者说他自己,的确是被故意忽视的那一个。
就拿研究设备来说,道里安那间研究室简陋得仿佛是五岁小孩儿过家家,而在这里,无论是高度精密的检测仪和维生器,灵活的智能机器人,还是靠墙一排普通人也能看出来的珍贵试剂,和几乎布满整面墙的自动追踪激光排炮,都彰显着这间研究室的重要性,毫无疑问,也只有这样的研究室才是人类科学进步的前沿,才配拥有突破性的发现。
道里安的胃里泛起一阵嫉恨的酸水,但很快他就没什么机会分神胡思乱想了,在马格门迪到场后,联合实验很快便开始了。
道里安很想问一问身边看起来神经紧绷的小助手关于实验内容的信息,但他扫了一眼正低声同弗林奇交谈的加布里埃尔,谨慎地选择了闭嘴。
加布里埃尔是个长得像爱因斯坦似的小老头,脸颊和鼻尖红彤彤的,灰白的头发和胡须朝四面八方炸开,令他的脑袋像个另类的海胆。
道里安并没有同加布里埃尔接触过,不过后者的传闻倒是如雷贯耳。他在研究所里出了名的脾气糟糕,人们在背地里称呼他为“老恶棍”,因为他哪怕对自己关系最亲近的手下也非常不客气,喜欢骂人,热衷收受贿赂,再把钱全部拿去喝酒……
突然,研究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偌大的空间里最明亮的地方便是众人面前那个占据了整个屋子一大半空间的观察水箱,在那里,一条有黑色环节斑纹的绿尾巴人鱼正在水里四处游动。
那就是亚伯。
从外表上看,他并没有因为先前的实验而遭受明显的后遗症,然而道里安从他的游动幅度和摆尾频率中读出了他的焦躁。
无法控制地,道里安再一次回想起该隐,那条被残忍割掉尾巴的人鱼。
在这一刻,道里安似乎与水箱里的那条人鱼产生了某种共鸣,他感到紧张,焦虑,手心出汗,他和亚伯一起焦灼地等待着痛苦与不幸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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