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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几次踮起脚跟想要上前问路,最终又捏着包袱站回了原地。
正当他兜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被人“嗖”地一下捉住了胳膊。那人一边轻轻唤着“花二郎”,一边大力把他往旁边的巷子里拽。
花竹在父亲家里行二,自打被寄养在外翁家中之后,鲜少有人这样叫他。此时忽然听到这个称呼,蓦地心头一热,一时间忘记了反抗,只跟着那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牵着他的是个矮小墩胖的婆子,力气颇大,脾气也不小,一边带着花竹朝巷子里走,一边不停地念叨:“这田姐姐也真是的,让这么个小小郎君来送盖头,我就知道你准要迷路,又担心你半路跑去逛夜市瞧热闹了……”
花竹听到小小郎君的称呼,已经心觉不满,又听得对方怀疑自己贪玩误事,忙打断她为自己辩白:“婆婆,二郎已满七岁,入了学堂,不会误事的。”
至于迷路那一句,就当没听见吧,他实在不好意思强说自己没迷路。
那婆子听他这么说,停下脚步,抚了抚他的发髻,怜爱一笑,也不出声,就这么瞧着他。
花竹被人盯着看,忽地想起还不知道对方身份,赶忙后退一步,问道:“您……是元妈妈吗?”那婆子仍旧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又弯下腰帮花竹理了理衣摆,花竹见瞧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似是要哭出来,一时间愣在原地,正抓着袖口的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惊魂未定的慌张间,却听得对方轻咳一声,转换了表情,压低声音问花竹:“田姐姐让你带来的东西呢?”
花竹听她谈及正事,赶忙把怀里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递给她,又接了对方给的一小块银铤,连道别的话都不敢多说,做贼般匆匆地溜了。
他一路疾行,直到了高头街,才感到踏实些。
此时花竹心中的忐忑渐渐退去,脚步也缓了下来,他心中又隐隐升起做成一件事的喜悦。于是花竹停下脚步,在街边买了两颗甘棠梨,准备路上吃。
常家的果脯一向是买蜜煎局的,虽比街边小摊的要好,却也只有在待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今日花竹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心中越发喜不自胜,将两颗甘棠梨用荷叶包了,揣在怀中,喜滋滋地往回赶。
花竹一边走还一边想着,田妈妈竟然和她的好姐妹相差那么多,两人一起长大却一个温吞慢热,一个雷厉风行,就连外形也是一个瘦高一个矮胖。想到此处,更觉有趣,来时找不到路的愁闷也跟着一扫而空。
此时二鼓刚过,坊巷间热闹尚盛,花竹不愿跟人群一起挤在大街上,也担心被熟人瞧见了去。买好零嘴后,便挑了一家瓦舍背后的小巷回家。这条小巷可以从御街的一头进去,出来便到十官巷。
临安府大大小小的燕馆歌楼不下千家,几乎全部分布在御街东西两侧,前头瓦子里飘来的京词宫调,混在夹杂着酒香的夏夜晚风中,直把人熏得昏昏欲睡,却也衬得这条窄巷格外孤单凄凉。
花竹在巷子中转了个弯,将银钱和果脯轻轻往怀里按了按。他一路走得还算顺畅,可没想到,就在眼见要走出巷子的时候,忽听到前方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花竹往前望去,就见一个人影靠在墙边。
他一下收住脚,心中暗自盘算:千万不要遇到拦路劫财之人。
这么想着,花竹一时间心慌意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静待在原地,观察着前面这团人影的动作。
看了半晌,见对方只是蜷靠在墙边,衣衫凌乱,身旁放着半只破碗,里面似乎还装着些米粥,并没有要移动的迹象。
见到此景,花竹只当是遇到了乞儿,奓着胆子往前走。
待到走进,却越看越觉得不对:那人看起来比自己还小,衣衫虽破烂,却没有整日摸爬乞讨、无处梳洗的脏乱,脸上除了有几处淤青和擦伤,干净白皙得很,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花竹思忖着,这人怕是哪家的厮儿或是女使,犯了主家忌讳,被打完了赶出家门,初尝落魄,讨了半碗残粥,却难以下咽呢。
可待到靠近些,花竹又闻到丝丝血腥气,再往前看去,果然地上除了破碗残粥,还有斑斑血迹。待想要再仔细瞧瞧的时候,偏偏一片乌云挡住了头顶的月亮,他忽然想到此人之前的呻吟声,暗道不好:今日怕是遇到了个跑花灯的,被人抓了现行,打个半死丢在这后巷。
花竹想要回身,沿来时的路出小巷,可是这条巷子来时路长,自己这样折回,一来担心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引得田妈妈着急;二来此人已在前面堵了路,若是反身逃跑,自己不一定跑得过他。
花竹思忖片刻,最终只得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快步前行,只盼着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才好。
万没想到,待到花竹离他几步远的时候,那人忽然睁开了双眸。
他一双凤眼瞪得晶亮,眼尾通红,像是哭过,只是神色里又没有一丝委屈的样子,只剩满眼戒备和凶狠。
缘聚缘散,缘起一碗粥饭
花竹看到对方的眼神,后背一凉,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去摸胸口里藏着的银铤,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了手。他生怕被对方瞧出了端倪,只能尴尬地整了整衣襟——好在他今日出门,一身小厮打扮,并没有荷包明晃晃地挂在腰间。
花竹偷眼瞧着那人眸子里的凶光,只觉额角唇边都沁出了汗,似乎连里衣都湿了一层,但他又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怀着侥幸,照着之前的速度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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