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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在桥上见到对方,也只当见面不识。
她神色冷淡,望着他,就像望着一段木头、一丛灌木,眼底没有丝毫看见活物的波动。
学校里传言就不那么好听了,暗地里没少议论讨伐声名狼藉的女海王,同情江入年的大有人在,首当其冲的就是徐畅。
季知涟则毫不在意,照样我行我素。
夏天来临时,他又听说了她的绯闻,是和同年级的男生,似真似假,暧昧地在不同年级的人之间口耳相传。
一个排练到深夜的晚上,江入年从表导楼出来,月光很好,风也温柔。
他鬼使神差的走到理论楼那侧的河边,竟然真的看到了她。
月光流泻在翠绿的荷叶丛中,藕粉色的荷花已经闭合。湖面上只剩下一片沁人心脾的绿意,像造型各异的翡翠小伞。
深夜的晚风里,季知涟闭目躺在河面的木船上,手里是一截刚摘下的深绿色莲蓬。
河面粼粼,她被荷叶簇拥,身形却孤寂萧索依旧。
无形的屏障在她周身展开,将她与世界隔绝。
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
江入年远远看着,却无能为力。
他的内心在某种禁锢中痛的近乎碎裂。
拿着竹篮打水,对着水面捞月。
瞎子在黑暗中竭力摸索,试图点燃火烛。
——江河,幸福是虚妄而执着的求索。
第22章年年
十二岁那年,少女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初潮。
她茫然地看着内裤上洇开的一滩深褐色血迹,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在洗手间逗留时间太久,久到季馨端着盆破门而出,一眼看到她手中脏污的布料,发出大惊小怪的叫声。
“——你也成女人了。”她放下盆子,意味深重地抱着双手看着女孩道。
季馨的语气,带着兴奋的打量、跃跃欲试的好奇、还有一丝难以分辨的憎恶。
季知涟很敏锐,这敏锐让她觉察到她关心之下的那丝不易察觉的恶意,母亲在憎恶什么?憎恶经由自己身体分娩出的血肉在此刻也具有了女性的生殖功能,即将作为女人,被纳入社会体系之下,以女性的身份,去走一遍她曾经走过的路,去理解她曾遭遇过的一切?
女儿会成为另一个自己,还是会活成不一样的人生?
季知涟在母亲复杂又直白的目光中战栗,她已经在跟随萧婧学习,天赋中沉睡的灵性被一一唤醒、打磨。
她惊人地敏感与早熟,已经在重新审视她与母亲的关系——
季馨是个什么样的母亲?
三岁时她第一次上幼儿园,在小朋友中间坐了不到一分钟,便要哭着找爷爷、妈妈。老师拦腰抱走她,她在漆成粉色的门后哭的撕心裂肺,手还在向门外伸去,而季馨转身掩面,眼泪鼻涕泡一大把,哭的比她还凶狠狼狈。
她热爱艳丽而隆重的打扮,也喜欢给女童买各种样式的蓬蓬裙,那些镶着银色亮片的坚硬织物摩擦着她细嫩的皮肤,她穿上很不舒服,但看妈妈高兴,心里也欣喜。
季馨会在家里,陪年幼的她玩幼稚的游戏,用粉笔兴致勃勃画出天地、陪她跳格子,会在睡前给她讲安徒生童话,虽然总是偷工减料、哈欠连连,她最喜欢的故事是死神与母亲,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对着她的小耳朵歌颂母爱的伟大。
她跳舞,永远身轻如燕脚步轻盈,舞姿如少女曼妙。她会叠各种各样的折纸,按一下就会蹦跶的青蛙,折好的裤子一会儿又变身成照相机,千纸鹤整齐精巧,她串起来做成风铃,给咯咯笑着的女儿挂在床头。
就连四海为家的那几年,季馨精神状态那么差,可每次她生病,她都会整夜在她身边守着,用碗盛出白酒点燃,她托举着一碗蓝盈盈的火焰为她物理降温。
脸烧的通红的女童心想:她的妈妈会魔法。她会用魔法一遍一遍擦拭着她的额头、腋下,手心脚心。
生病是最能感受到母亲爱的时刻。
而她为了这爱,天然的、无条件的、本能地爱着季馨。
可是她也记得她酗酒,喝醉后脆弱又狼狈,她会哭叫着将家里的东西砸的稀巴烂。
她记得“不求人”一下下打在身上的痛,在老师每一次打电话给季馨时她掩耳盗铃的逃避,任由她独自一人面对不公和伤害。
她毫不避讳在她面前抽烟,女孩谨慎地去收烟头,被烟雾硬生生辣出了眼泪。
她对责任的推诿、对社会身份的抗拒、她的天真与不堪一击、她与她之间的不可交流、她的暴力与任性。她肆意品读她的日记,她拒绝她便一一撕毁。她将她的东西随意处置,把她书架上分门别类摆好的书按照自己喜好通通摆乱,在她努力做出第一盘鸡翅的时候大声说难吃死了真是盘垃圾就和你一样。
十二岁的季知涟,她不明白一个成年女子心中那头嘶吼挣扎的巨兽。
那是和死亡一样强大而悲哀的痛苦。
所以母爱究竟是什么?如何来界定她和母亲的关系?
她不明白。
-
十岁那年,江河远在西北、久不归家的父亲突然回了趟家。
江海进门的前一刻,江河都还在书桌前练字。小小的身姿秀挺的男孩,做什么都是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他悬着手腕临帖,神色专注到沉迷。
萧婧那天格外安静,她没有批改作业,而是躲在次卧,坐在儿子身边绞着双手,嘴唇紧紧抿成一线,一直到听到开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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