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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吞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向摇光识海之中传音:“小七,我的眼睛看不动了,你帮我看看,虞……虞姐姐……”
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连神识里的传音都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
好在不必等她说完,摇光已经会意,用那种清雪般的声线回她:“还需一会。”
“那等她过来,那……那六只……你……”
“可以。”他答得简洁而笃定,依旧是不必等她说完。
可以啊,那就好。
接下来她唯一要做的,便是把牙关再咬一咬,尽可能地撑到那一刻的到来了。
计划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虽然中途出了些变故,一只魔葫变作了六只,但牵制魔葫是交由她负责的,大家都对她那么信任,又都把任务执行得那么好,可不能独独在她这里掉了链子,那该多丢人呀!
喉间又一次涌上一股腥甜,也又一次被她硬生生咽下。
玉横的裂纹还在不断扩大,但青光却仍在顽强不息地闪烁着。
撑一撑,再撑一撑,撑到虞姐姐来了就好。
更难熬的事她都熬过,更何况这一次,至少不再只是她一个人撑着了。
后背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和气息,她靠着他,强撑着仰起头,将目光高高抛去了暗云之上,落向了那抹银白色的身影。
啊,师兄在对她笑呢。
那笑意很淡,不过唇边挂着的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她却不知为何看得格外清楚。他笑得嘲讽,笑得讥诮,大概是在笑她不自量力,终究棋差一招,就要输给他了吧。
清朗的月华笼罩在他周身,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浅淡的柔光,简直像一幅画一样,多么温雅,多么澄净——若忽略他眼底暗藏的那抹血色与疯戾的话。
“师兄。”璃音忽也一笑,她声音有些虚弱,随风一点一点飘去云上,却仍字字清晰,“杀人……真就让你这般快意?看曾被你拯救过的苍生重又死在你的手下,这就是你想到的,报复这个世界的手段吗?”
商止闻言,轻笑着向她睨来,月光映着他温润的眉眼,更向他供给取之不竭的魂力之源:“师妹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是你妄动贪念,强占我法器在先,我曾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你却至今仍不愿将阿横交还于我,方才招此苍生大祸,如此,他们又怎能算是我造的杀孽?”
他指尖轻拨了拨肩头那一只黑葫,垂眸俯睨着她,那满目的关心,竟像是在说一句切切的叮嘱:“师妹,今日你看清楚,也记清楚,这人间十三州上死的每一个人,他们每一个人,皆是因你而死,都该记在你的账上,可别再弄错了。”
嗓音也温柔如昔,却听得人寒意刺骨的同时,也听得人气血上涌。
“你放屁!”
云上真人听完他这一番歪理,气得竹杖往天上一指,就破口大骂了起来:“姐姐以神魂入葫,历经三百年苦修,道心始终澄明如镜,不曾动摇分毫,方得玉横甘愿认主,何来的强占之说!
“当年神魔战场之上,多少英魂陨落,又有几人有你这般好运,得赐不死药,又给捡回一条命来?你为着自己身上那一点鸡毛蒜皮的不如意,就嚷着要屠这杀那,血洗人间。
“你若真有本事,今日凭着一己之力掀了这方天地,拉着众生同归于尽,我也还敬你有手段,惹不起。你倒有脸,敢杀却又不敢认,满口颠倒黑白,推诿塞责!”
她冲他狠狠呸了一声:“呸!懦夫!无耻!无耻之尤!”
小蜀这一串噼里啪啦骂了个尽兴,璃音默默向她飘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好样的,小蜀,这骂得……不说好不好,可真是长啊……
不愧是昆仑君心心念念的陪聊,换她就骂不出这么长的。
当然,赞许她,倒不是为她给自己出头——一个疯子口里说出的话而已,根本就不值得她在意。真正令她会心一笑的是,小蜀分明就是察觉到了自己拖延时间的意图,又实在没什么力气开口说话,这才站出来,替她长篇大论了一番的,真是好默契。
她不是个爱在打架时向对手多倒废话的人,所以先前不言不语,是因无需多言,也无甚可言。但此刻既需为虞姐姐多争取些时间,那就做做样子,和师兄也来谈谈心好了。
便在这时,识海之中,传来摇光清清静静的一声:“开始了。”
同一时间,璃音满意地看到商止神色微变,唇边那一抹叫人讨厌的弧度也终于微微凝固,继而彻底消平了下去。
看来果然是开始了啊。
她微勾了勾失血苍白的唇角,却既没嘲讽他,也不夸口什么,而只是轻轻启唇,看似莫名地说了句:“师兄,先前在虞家村,我绑你尸首的时候,看到你的腿了。”
感觉到身后摇光微微侧首的动静,似是看了她一眼,但终归没在此时说什么。
璃音不由在心里笑了声,这人真是,她不过无意间瞥到了一眼死人的腿,他也要暗暗在意。
不过此刻她更关注的,是墨云之上那人的反应,她一瞬不瞬盯着他,不错过他每一丝神情的变化。
而商止也果然神色骤变,一股混杂了无边阴戾的寒芒,一下冲破他温润的伪饰,从他赤红的眼底向她迸射了出来。
终于轮到她来享受他的表情了。
璃音继续和善地微笑:“其实变成那样也没什么,我听闻有些断了手脚的仙子神君,拿莲藕削了接上,也是一样在用。师兄这腿黑是黑了点,但不比那莲藕削的灵活多了?想来巫真师姐也不会为这个嫌弃你的,师兄又何必妄自菲薄,搞出这么大动静来呢。”
商止的腿状况如何,摇光时刻留意着虞家村的动静,自然是看见了的,可云上真人却听得呆了,竟没忍住脱口道:“黑了点?”
商止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璃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没错,她在用阎王扣捆缚商止尸身时,无意间瞧见了他失而痊愈的那一条腿。
那腿型劲拔,修长有力,却竟密密麻麻,布满了狰狞的黑色疽痕,丑陋无比,更是恶心无比。
按理说,这是一条由魔葫治愈而新长出来的腿,全新的,决计不该如此。于是她凑近细看了那些痕迹,不似火焚留下的,倒像是遭了魔气反噬,侵入肌体的印痕。
看来那些魔葫在一次次助他修复残躯的同时,却也在他身上一次次刻满了如此丑陋且不可消除的痕迹。
那时她“啊”的一声,顿时想起了方才二人对战之时,她在他白皙修长的指缝间,隐约瞧见的一些斑斑驳驳的小黑点。
那时她还只道是天火留下的焦痕果然难愈,可细想又觉有异:有魔葫在,被天火炸没的腿都能长回来了,那指缝间不过一些火燎出来的黑点,能有什么难以愈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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