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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外市政厅厅长正挪着他肥大的身躯笨拙地爬上他那辆雕满百合花、金合欢、常春藤的孔雀蓝色马车,克利夫特的那辆黑色马车一次也没出现过。
玛姬神色不变,朝市政厅厅长冷冷地哼了一声,“唰”地拉上了纱帘。
她走下楼梯的时候,吉许夫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去典当手表,穿礼服干什么?”
“妈妈您不知道,”玛姬在镜子前停留,她拍打着脸颊,用洁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试图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些,“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吉许夫人显然不理解,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觉得心里闷闷地痛得厉害。
如果杰罗姆冯索瓦吉许先生还在世的话,他一定能解决这些问题,这个社会里男人一向扮演着家庭决策者和经济支撑者的角色,而女人则被寄予扮演贤淑的妻子和母亲的重任,况且杰罗姆先生是个聪明英俊的人,一张巧嘴能说出许多机灵话,脑子一转就是几十个点子。
如果不是年轻时声色犬马的生活早早败坏了他的身子,让他英年早逝,这个家庭的境遇一定比现在好很多,尽管吉许夫人也无法完全肯定,但有男人总比没男人好。
由于前几个月查理十世颁布的《亵渎圣物治罪法》中对盗窃罪的严重处罚,街头那些流浪着的吉普赛人和瘦弱的孩童都少了许多,保皇派与自由派激烈的斗争似乎已经影响了这个和平的小城市,路上行走的人大多行色匆匆,因此当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狠狠撞上玛姬时,她并没有反应过来。
“对不起!您没事吧?”少年的棕色衣服漂洗得发硬发白,但仍然算得上整洁,他匆匆地摘下头上的毡帽,被压在帽下,已经很久没修剪过的深色头发立刻蓬松地炸开落在眉眼处,几乎显现一种女孩子的俏丽,他慌乱又满怀歉意地朝玛姬鞠了一躬,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干瘪难听,“请原谅我的失礼,女士!”
“我没事。”玛姬微微朝他颔首。
男孩立马并齐腿,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仪,迅速溜走了。
玛姬继续赶路,她拉紧了能挡住大半脸部的波奈特款式帽子,用一种羞怯的神情走进当铺,对胡子花白的当铺老板小声说:“先生您好,我想在您这里抵押一块表。”
无论是从容貌,还是从服装上,玛姬都不像是会典卖手表的人,老板见多识广,立刻就想到了那些为了与心上人私奔而卖掉饰品的贵族少女。
她们卖掉的饰品,最终会由她们的家族高价赎回,因此如果能把价格定得高一点,他就能赚到更多的利息。
“好的,小姐,”他笑眯眯地说,“请把抵押物拿出来。”
玛姬摸了摸口袋,神色突然一僵。
“小姐?”
她神情自若地抬起头,微笑着对店主说:“抱歉,我似乎把东西忘家里了,我现在就回去拿。”
玛姬先是慢慢地走着,紧接着快步走,最后在大街上飞奔。
咸涩的海风灌进她的口鼻,吹起她的发丝,她的肋部因为剧烈的运动在阵阵作痛,束腰很紧很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玛姬终于停下来。
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个男孩的身影。
她呆怔了许久,突然拎起裙角,不顾一切地跑回家。
吉许夫人并没有在厨房里,也许是累了回床上睡觉去了,玛姬并没有在意,爬楼梯时她的鞋子踩上了裙底一个趔趄,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推开阁楼的小门。
玛姬的心跳得很厉害,她咬着嘴唇,近乎虔诚地想:“老天,就让我粗心大意一回,就让我忘记把手表带上吧!”
珐琅盒内,平安扣闪烁着荧润的光华。
玛姬一头歪倒在床上。
柔软的被子里仍然带着皮埃尔身体的气息,当皮埃尔在家的时候,玛姬根本不用考虑这么多事情,胸口的贝母项链落在嘴角,沁着微微凉意,玛姬忽然全身发抖,再也忍不住眼泪,整张脸埋进被子里低低啜泣。
“哥哥…”
我该怎么办?
她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坐起身,带着珐琅盒敲响了卧室的门。
“妈妈,”她倚在门边,感受着木板的冰凉,很艰难地开口,“我弄丢了爸爸的手表。”
吉许夫人没有回答。
“我知道这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情,”玛姬尝试着将门推开一条缝,“但手表能当的钱最多也只能让我们撑过一小段时间而已,现在只是把这段时间提前了。”
吉许夫人没有动静,也许她是气疯了。
玛姬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您不用担心,我一定能想出办法…妈妈?妈妈!”
卧室里的厚重的布帘紧闭,阳光勉强从缝隙中塞进了,在木制躺椅上洒下一点点金色碎屑。
令玛姬神魂俱裂的是,她的母亲吉许夫人就仰躺在躺椅上,白色绸毯盖在胸前,消瘦的白皙手臂滑落地面,手指无力地张开。
莉莉莲趴在椅子下,有些困惑地看着玛姬。
“姐姐,”她做了个捂嘴的动作,“妈妈在睡觉呢,姐姐小声点。”
“不…”玛姬几乎是费劲了全身力气才张开口,“妈妈不是在睡觉,她是…”
她试图将吉许夫人的手放到胸前,可在触摸到手腕的那一刻,她忽然顿住了。
前世隐约浮现的记忆告诉她,母亲手腕上正在微弱跳动着的,叫脉搏。
“姐姐?”
玛姬慢慢地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妹妹毛茸茸的头顶:“…妈妈只是病了,莉莉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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