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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九年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长安西市的鬼市在子时悄然开市。寒风如刀,卷着细雪掠过曲折的街巷,将白纸灯笼吹得东倒西歪,昏黄的光影在雪幕中明明灭灭。
林姝玥啃着胡麻饼,跟着谢砚舟穿行其间,油酥碎屑不断落进她月白襦裙的褶皱里。
街角卖傀儡戏的摊位前人影憧憧,木偶关节处缠着的骨珠泛着青白色幽光,她忽然驻足,用肘尖轻碰谢砚舟的腰:“大人,这珠子切割面的锯齿纹极细,若不是亲眼所见,倒像是用现代——”她猛地顿住,喉间滚动后改口,“像是用特制细齿锯打磨的,这工艺在长安可不多见。”
鬼市深处的“阴阳铺”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屋内羊油灯的光晕忽明忽暗,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掌柜的枯瘦手指正用镊子翻动一具骷髅,火苗舔舐肋骨时,一枚青铜钥匙“当啷”滚落。
谢砚舟骤然亮出大理寺令牌,冷声道:“这骨殖从何而来?如实交代,否则按盗掘坟墓论处!”
铜光映得掌柜的脸色如死灰,镊子“当啷”落地,他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小的不过是从乱葬岗收些无主骨头,加工成骨器售卖……昨夜有个戴斗笠的人,说有新货出手,约了子时三刻交货,小的真不知道这些骨头有问题啊!”
林姝玥拧紧眉,戴上细纱手套,指尖轻触骷髅颈椎骨断裂面:“斩时刀刃向右倾斜十五度,力度均匀,凶手是个使刀熟手且惯用左手。”
她撬开骷髅牙关,就着火光用骨尺挑起指甲缝里的黑色粉末,凑近鼻尖细嗅:“石墨混着松香,确是文渊阁抄书吏用来改字的粉浆。这骷髅生前接触过文渊阁的事物,却被灭口抛尸,其中必有隐情。”
谢砚舟接过右手骨,借着火光细看指节内侧:“这老茧呈横向分布,不是握笔所致,倒像常年握刻刀。文渊阁除了抄书吏,还有——”
“刻字匠!”两人异口同声,目光同时投向窗外飘飞的细雪,雪幕中,一场阴谋的轮廓正缓缓浮现。
乱葬岗上,无名碑在风中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哭诉。
林姝玥用火折子照亮新掘土坑,火光照亮坑底三块指骨,旁边几粒粟米沾着黑土。她蹲下身,火折子映得眼眸亮:“死亡不十二个时辰,谷物从袖中滑落,说明凶手抛尸时尸体未做严密包裹,或是匆忙所致。这些细节看似寻常,却都是破案的关键。”
谢砚舟蹲在身侧,佩刀挑起一块盆骨,刀身反光下锯痕清晰:“锯痕有生活反应,说明凶手先肢解后抛尸,手段残忍。”
他忽然望向百步外的枯树,婴儿骨骼串成的风铃在风中轻响,每颗椎骨上细小的钻孔触目惊心——那是用骨钻穿透的痕迹,与林姝玥验尸时用的钻孔器极为相似,寒意顺着脊梁爬上心头:“这些婴儿骨殖,难道也是那戴斗笠之人的‘货物’?”
文渊阁典籍库内,檀木书架森然排列,弥漫着陈旧纸张与防虫草药的气息。掌事官陈墨擦拭《贞观实录》的手突然顿住,见到谢砚舟时,毛笔“啪嗒”掉进砚台,墨汁溅上青灰色长袍,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陈大人可知,贵阁刻字匠王三失踪了?”谢砚舟扫过第三排书架,封条浆糊痕迹新鲜,“昨夜子时后,有人翻动《武德年间典章》,此事与王三失踪是否有关?”
陈墨喉结滚动,强装镇定:“王三告假回乡了,至于典籍……许是下人不懂事,乱翻了罢。”
林姝玥忽然蹲身,从他鞋底挑出黑色粉末:“文渊阁防虫徽墨,为何出现在乱葬岗?还有这鞋底三叠花纹——步云斋‘踏雪’款,全长安仅三十双,如此稀罕,大人穿着它去过乱葬岗,还说自己不知情?”
陈墨脸色骤变,转身欲逃,谢砚舟长臂一伸将他按在书架上,青铜钥匙从他袖口滑落。
陈墨瘫软在地,额角冷汗涔涔:“是、是王三说有笔大生意,让我把典籍库钥匙借他一用,还说事后必有重谢……我、我一时贪心,就……”
陈墨被押回大理寺后,蜷缩在牢房角落,盯着窗棂上的月光呆。
林姝玥端来热粥,见他指甲缝渗着墨渍——长期接触徽墨的痕迹,这与他声称“从未靠近乱葬岗”的说法相悖。
碗底的指甲刻字“鬼市灯笼”旁,有道浅显划痕,似中途改了主意,她不禁皱眉:“陈墨此举,究竟是想暗示什么,还是被人威胁?”
子时三刻的鬼市,“阴阳铺”人皮灯笼晃出诡异弧度,灯罩上的毛孔在火光中如无数细小的眼睛。
林姝玥强抑反胃,用银针挑开灯笼穗,一卷羊皮纸地图滚落在地,第三排书架的标记旁画着骷髅头,眼窝处点着朱砂——那是仵作标记凶物的手法。
暗格木箱打开,腐臭味扑面而来,她用骨尺丈量编号o23的腿骨,手猛地一顿:这根骨头的骨龄测定与她记忆中现代法医记录的某具无名氏完全一致,甚至胫骨内侧的三角肌附着点磨损程度都分毫不差。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这些骨头的主人,都是近三年长安的失踪者,编号oo7是李记药铺女儿,左脚拇指外翻;编号o19是胡商之子,锁骨先天畸形……每一块骨头背后,都是一条人命。”
谢砚舟翻开密文账册,“骨殖换典”四字下画着奇异纹样:“方术载,人骨镇邪灵,适祭祀上古法器。如此说来,这些失踪者被刻意选为祭品?”
林姝玥举起刻星象图的胸骨:“北斗勺柄指向终南山,那里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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