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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喧嚣热闹,都已经如潮水般退去。
夜幕垂降,月色初明。
僻静的小院里,屋内寂静昏暗,仅一扇菱花窗浸到些许月光,在薄薄的窗纸映出半面稀疏的庭院树影。
枝节扭曲的影子经风晃动,瘆人阴森,窗边的人如梦方醒,微促着呼吸扑到桌前,手指颤抖地点起两支长烛。
豆大的烛火逐渐明亮,照清屋室一隅。
有卷明黄颜色的锦轴随意摊在桌上,被跳跃的烛光偶然照亮,短短数行金粉朱字,末端有句“册越氏为肃王正妃”,醒目得刺眼。
越清音握着火折子的手又是一抖,逃避似的,将那道圣旨推落桌底,掩埋在黑暗里。
烛光勾勒出的少女身影纤弱,肩膀微微垂下,无助得像丢失了魂魄。
宣旨的过程,越清音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迷茫的情绪像海潮翻涌而起,快要将她淹没,然后前方漂来一截能救人的横木。
那位年迈的礼官将圣旨郑重交到她的手上,目光终于放柔几分,难掩慈爱地对她说:
“越姑娘,这道圣旨,是慕将军亲自求来的……”
……噢。原来是一截朽烂的坏木。
越清音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前几日士兵们的闲谈犹在耳畔,他们都说那肃王始乱终弃、荒淫无度,是块显然易见的烂肉渣滓。
相玄生在京城,来了融州后也偶有回京,不可能没听说过那王爷的臭名与恶行。
他怎会亲手将她推入那样的火坑里?
他肯定不会的……
越清音摸来竹盖,将火折子用力合上,指腹抵压时还有隐隐的刺痛感。
……这些时日,她赶着为他改制新衣尺码,夜里也常挑灯,一不小心就在手上扎错好几针,今日还有些疼。
她抚过指腹,想起平常二哥总是笑她娇气。
二哥常说,她哪怕只是手上扎了个小针眼,也一定要拿给相玄看,还要把手指头递到相玄跟前,举个小半天,好像吃了多大的苦头,总要让他心软地安慰许久。
……往常只是闲时撒娇。
越清音捻着指腹的针口,委屈地想,这回她真的吃了苦头,很需要他的安慰。
草场广袤,夏季的夜晚也清爽凉快,可越清音仍然觉得屋子里头风气沉闷,闷得胸口发堵。
她站了会儿,索性开门出去。
院墙一侧真的摆了架长梯,她无心去猜是否慕相玄午后准备的,提起裙摆,三两下爬上了屋顶。
越清音就着瓦檐坐下。
月光下,青瓦泛着如鳞波光,摸起来有些微凉。
她稍微抬起下巴,感受到拂面而来的风,流云也被甩到身后。
这本该是她今夜见到的最流畅舒展的景色。
但她眼前的院墙忽然攀上一道灵巧身影。
身着红衣的少年蹲踞上墙头,燕子般凌空一翻,衣袂起落间,已经稳稳站在了她的院子里,连半片尘土都未惊起。
整套动作连贯自如,堪称行云流水。
越清音默默地想,他穿这身红衣的模样,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慕相玄单手搂着件披风,打量格外昏暗的院落,一眼看见屋檐上的少女身影。
他有些意外,快步走到檐下:“怎么不等我,你自己爬那长梯不害怕么?”
借着月光,越清音看清他眼里流露出的关切之情,真挚得不似作假。
她无声迎对良久,才轻轻开口道。
“我幼时学走路,是在十丈高的城楼上学的,怎会害怕区区九尺长梯呢?”
慕相玄哑然一瞬,失笑道:“是我关心则乱了。”
他连梯子都懒得用,随手搭住墙沿,靴尖借力一蹬,就跟猫儿似的轻盈翻上了屋檐,还能分心与她说笑。
“我险些忘了,以前听老兵们说,你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还有胆子在城楼的齿锯上翻跟斗,将值守的众人吓得差点晕厥。”
越清音听见披风抖开的声音,随后带着少年体温的披风笼上她的肩头,绵软的系带擦过下颌,些微发痒。
慕相玄蹲在她身前,给她系上系带。
他心情颇佳地逗弄面前的少女:“幼时无惧飞檐走壁,长大后却连走夜路都要有人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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