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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璜在大朝堂上群臣的议论称赞之声暂停之后,似是劝慰般道:“蔡相公不愧我大景朝一朝之宰相,为国为民,敢为人先。”
他面相群臣道:“取我内库熙宁墨,云烟砚一套,赐于蔡相公。”
朝会的宣赞官记下。
这种皇帝亲自从自己的内库私藏珍品赏赐大臣的行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极少见、极特殊的礼遇。蔡阙已然是一朝之宰相,皇帝的这种表示,无疑是为他的宰执声名添了极有面子的一笔,大朝堂之上,一时艳羡有之、恭贺有之。
然而,只有处于众人焦点,蒙受了皇帝这般奖赏的蔡阙,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皇帝听了自己这一番话,当即高调称赞并赏赐,似乎是认可了自己的说法,可若仔细想想,皇帝根本没有明确的表示赞成他的提议!
蔡阙微微皱眉,正欲再继续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大朝会上,一道清稳的声音穿破朝堂的喁喁低语,钻入众人耳膜:“圣上,臣以为,不可!”
话音一落,紫宸殿上下为之一静。
蔡阙在听到这道声音的一瞬间,已然想到了站出来说话之人的身份。他狠狠的不屑的笑了一声,方微微转向侧后方,散漫又威慑的目光,落在那位身着七品绿袍服的新科状元公,如今的三司度支部分部判官王景禹身上。
王景禹本就因为与严维新共同奏报,站在大殿中央。
此时,他从严维新的侧后方向前迈出一步,迎着所有人诧异的目光,朗声道:“臣以为,新皇亲政之后南郊大礼,例行贲赏群臣,乃是皇帝广施雨露恩泽的表现,稳臣心揽众意开新河,自大景朝始,已成礼仪定例,不宜随意削减。况,财之一路,非是倚靠一味减省,相较节流来说,开源才是更持久的治财之方?”
蔡阙冷静的瞧着王景禹,不慌不忙的问:“噢?那请问,为了常平赈济百姓之策,这叫随意削减么?开源,王判官说的不错,然朝廷之开源,莫不是取之于民,我大景朝立朝百年,生民之赋岂能轻言加成!又或者,你们三司度支部,你和严副部使所奏常平案多路增检,这些调整的财政该从哪里出?难道你度支部常平案,提了这样一个巡检方案出来,是要常平案自行生财吗?”
前头王景禹说完,皇帝赵璜见蔡阙站出来有意反驳。
他知道蔡阙的廷辩之功不简单,他自己亲眼见识过多次,况且蔡阙到底多年为宰相,对于政务政事甚至政理的熟稔程度,都不是王景禹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可以比拟的。
即使他亲眼见证了王景禹的非同一般,却也不由得不为其捏一把汗。
然而,蔡阙竟然说着说着,问出了最后的那一句话。
赵璜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不着痕迹的放松,一侧手臂支在了扶手之上,双目放光的看着王景禹,等待他的回应与表演。
“蔡相公,所言不错。”
王景禹道:“蔡相公,我常平案今日所提之方,何时曾提过,施行此改良之策,要请财政调款了?所谓开源,更非意指加民之赋。”
身后的严维新,乃至队伍中的杜亦彬,闻言都不自禁的皱了眉,担忧的望过来。
严维新在最近的地方,试图阻拦王景禹:“王判官……”
裘培倒是没想到,在自家三司门下,这个七品分部判官,竟敢在大朝会之上,擅自放出此等狂言,当即冷冷道:“如今国用艰难,三司举步维艰,此次常平一案,是断无可能再拨款的!国赋自有定数,如今朝廷上下难支,还请问王判官,你不同意蔡丞相之请,是准备将自家家底充公来干?”
“不。”王景禹平静应道。
“在下不过新任七品判官,有什么家底来充公?”
“哼。”
裘培对王景禹今日这番打乱阵仗的举动,可谓厌恶至极。原本他们三司今日之奏报,极是顺利,虽然皇上有些不顺,可蔡相公一番应对,直接将问题解决,不仅不用他们三司再愁落实的钱谷,更赚得了个满堂彩!若就此结束,可谓万事大吉!
谁成想,这么一个小小分部判官,竟然敢如此妄生波澜!
“既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出身家底,还来说个什么!”
王景禹却道:“在下虽然没有家底,可是常平案,京师乃至各路常平仓,却有的是家底。圣上,臣有奏议,欲陈于上。奏请皇上批准,允准臣下,以京师仓储为试点,以常平仓仓储为本,一年之内,可保常平仓策改施行的同时,另得一分之利!”
“景禹……”
身后的严维新已然急了。
紫宸殿中,更是一片哗然!
好一个连中三元的新科状元,好一个年少高第的天高少年,好狂妄无知的口气!
裘培万万料不到,王景禹竟然敢如此大胆,当即驳斥道:“胡闹!常平仓仓储,乃是赈济救荒之粮,岂可擅动!”
王景禹却丝毫不为他的气势所震慑,仍然稳稳的回道:“常平仓名为赈济,可裘司使自此次淮南西路段大人之奏疏,亦可推想,天下常平,还有几分尚在,还有几分未被地方或因兵事或因他事而调用?所谓赈济救荒,早已职属废滥,又岂是王景禹我今日之擅动可以比拟?”
“兼之,常平仓仓储仍存之地,又常年空置,以致谷物陈旧,终至废弃。我之属意愿,并非要将常平仓的仓储私自调用或者减少,而是以新替旧,将仓储流动起来。与此同时,在这个流动的过程中,运以生利,便民利国两相之宜。”
“这又有什么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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